他将厚重的雪层，踩得咯吱作响，院子里没人清扫，半年的时间，这儿快走不动人了。他的小徒弟呢？
不，应该是在别的峰，怎么可能还待在问心峰呢？太苦寒了……小孩子受不住的。
他面无表情，朝院子里施了道清洁术，所有的东西都归于齐整，皑皑积雪霎时间消失干净。
他正待推门，身后就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师尊！你回来啦！”
恍如隔世，这声音，仿佛穿透了古今，穿透了时间。顾弦愣住，他的后知后觉地回过头来，那是……他的小徒弟啊。
顾弦蹲下身，才与江祁齐平，看着小孩的唇发青，他于心不忍，抱着小孩回了房间。顾弦摸了摸江祁的头，又牵过小手，渡他灵力，片刻，小孩的手终于暖了些。
顾弦问他：“阿祁，你一直在问心峰上待着吗？”
他的声音轻轻的，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江祁摇头：“不啊，我有的时候会下山去找师祖，有的时候会去上课的。”
“师祖是陪着你吗？”顾弦又问道，他怕江祁去哪都是一个人，宗门里还有灯魔，他一个小孩子在宗门里穿行，太危险了！
“是的，师祖很好的！”江祁冲他笑了笑。顾弦心想，他的小徒弟还是太小了，太单纯了！
不过也好，单纯点也好。
半年来，江祁长大了些，快五岁了。
天下局势瞬变，越发剑拔弩张，几大宗门聚在一起，准备攻上魔神宫，把魔尊揪出来，问问那位魔尊究竟在搞什么鬼，是不是非要把天下搞得乌烟瘴气，搅得天翻地覆才好！
只是还没等他们攻入魔界，灯魔便陡然出现，那日夜里，人间通明，处处都充斥着惨叫声，城里城外都是血，像是流不尽一样。
顾弦匆匆布下一道结界，将问心峰隔绝，幸好问心峰又高又冷，除那对师徒外，无人踏足，灯魔才没能出现在问心峰。
问心峰本就有重重结界，如今顾弦又步下上十道，可谓是固若金汤了。
江祁尚在睡觉，他还小，不需要夜里打坐，顾弦一向开明，也并不过早地要求江祁必须怎样怎样。
从晚上一直到黎明，太阳破晓的时候，那金灿灿的，温暖的阳光撒在地面，然则那地面却是血淋淋的。
归一宗山下的小镇，几乎不剩多少人了，用血流成河来形容，真不为过。顾弦持着剑，站在这一片血色中。
散不去的鲜血味，争先恐后地往鼻子里钻。这一天……还是来了……
商阙安站在他身后，下衣摆染满了鲜血，他皱眉，捏着鼻子，瓮里瓮气地道：“师兄，现在该怎么办？再这样下去，迟早死光！”
顾弦半天没说话，就在商阙安以为他不准备开口时，顾弦忽地道：“走，回宗门。”
商阙安知道他是要去找师尊，他师兄毕竟也是个弟子，一个后辈，也总是要听长辈的话的。
他们找到静心的时候，静心身边还跟着个弟子，归一宗的校服，看起来是个内门弟子，静心道了声：“你先下去吧。”
那男弟子拱了拱手，带上门，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顾弦开门见山地道：“师尊，山下的百姓……已死了大半，灯魔这次来势汹汹，成群结队作战的。”
静心摸了摸下巴，他声音有些沙哑：“为师……能有什么办法呢，为今之计，不过只能派弟子下去救济了。顾弦，你带些弟子去吧。”
宗门里的灯魔依旧没能铲除干净，顾弦在临走的时候，就告诉江祁千万不要下问心峰，顾弦遥遥朝问心峰方向望了眼。
希望……他这次能平安归来。
人间的月亮没有问心峰上的圆，那是残月，也没有问心峰上的月亮明亮，那是黯淡的。
这次的灯魔不用特地引出来，它们太多了，满城都是，到处都是，顾弦带着些归一宗的弟子在归一宗下的城里展开厮杀。
他们的目标唯有一个：铲除灯魔！
顾弦看了眼商阙安，沉着空隙时间，抓住商阙安的肩膀道：“去七星阁！找彦以安去！”
商阙安皱眉：“可是师兄……”
顾弦想都没想，直接打断他的话：“这里不需要你！快走！”
商阙安待在这，一直都心不在焉的，估计是在担心彦以安了，所以还不如打发他去找彦以安。
来找你
纠结了一阵，商阙安还是去找彦以安了。
彼时的彦以安浑身浴血，白皙的脸上也沾了几点鲜血。商阙安一剑挑开朝彦以安冲的一只灯魔。
彦以安笑了笑：“你来啦！”
“嗯！师兄嫌我碍手碍脚，叫我来找你了！”商阙安道。
太多了，源源不断的，都是灯魔，整座城仿佛都被灯魔挤满了，七星阁的弟子只剩下寥寥数几，商阙安有些心忧。
看来，这次是凶多吉少了！
没关系，和他死在一起，也算是值了！
彦以安与他背靠背，心仿佛是连在一起的，他们被包围了……
彦以安笑着说：“阙安，若我们能活着出去，我跟你去看小七，我们在人间买一座房子，隐居着，陪你一辈子……”
商阙安有些急：“你闭嘴！我们一定会活着出去的！必须！”
“好啊。”彦以安一口答应下来。
天色昏暗，太阳挂在天际，将坠不坠。商阙安喘着粗气，心里不免有些着急，慢点，再等会，不要下山！
彦以安抓住一瞬间的空隙，朝天空发射烟花。
商阙安浑身疲惫，他快提不起剑了，彦以安死死护着他，哪怕自己已遍体鳞伤。
他怕他自己撑不下去，还要拖累彦以安。他立刻道：“彦以安，你快走！我拖着它们！反正我也没力气了，一个人死了总比两个人死了好！”
彦以安怒火中烧，他朝商阙安脑门上敲了下：“想多了你！”
怎么还不来啊！商阙安有些着急，在这里待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像是在接受凌迟一般。
商阙安咬着牙，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一只灯魔，彦以安条件反射地朝他那冲过去，本来是想要用剑的，但是来不及了……
彦以安一把抱住他，温热的血溅到商阙安脸上，零星几点，他愣住了，半天做不出反应。
彦以安从胸前抽出两张符纸来，贴到商阙安的后背上。商阙安顿时动弹不得，还有一张是防妖邪的。
他将商阙安抱到墙那，紧贴着墙壁，这样就方便多了，彦以安笑了笑，他确实有些难受，但是他怀里的，能活下来了。
真可惜，他无法和商阙安白首与共了，算到这里，他们总共也就牵了牵手。
没关系，他最爱最爱的人活下来了。他其实有些不解，明明是命定之人，为何这般快就要阴阳两隔……
那轮太阳终于还是落下去了，彦以安闷哼几声，十数个灯魔一起冲来，想将彦以安拉开，不断地啃食他的血肉，然而，它们低估了面前这个浑身血色的人了。
你们难受，我也难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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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两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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