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姝到底还是跟上故意逗她玩的傅雅仪,她这几日也并未在千矾坊居住,所以也就没有带什么衣服,更别说骑装了。
两人到后门时柯施已经在马上坐好,低头瞧过两人后笑着说:“千矾坊这几日严格把控,找不着能用的马,我就把我马车上的两匹马卸下来了,你们俩共一匹?”
傅雅仪没说话,只看向余姝,余姝脆生生答道:“无事,我愿意与夫人共一匹。”
于是傅雅仪干脆利落地攀上了马背,然后冲她伸出手。
哪怕是余姝看到她这行云流水的动作都忍不住叫声好,心里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她在扬州时,常常打马自长街而过,在扬州城外的草地间策马狂奔,那般潇洒自在,可自从获罪之后,便再没有碰过马。
傅雅仪的手凉而软,半点不似她恶劣狂妄的性格,在余姝将手搭至她掌心时略一用力便将人拉到了自己身后。
隔着厚重的衣裳,余姝瞬间贴到了她后背上。
“抓好我,”傅雅仪淡声道。
声音顺着后背传来,带着一点震动,令余姝耳尖都有些麻。
过去她只顾着做自己该做的事,面对傅雅仪不是小心谨慎,就是羞耻躲避,今日才骤然发觉,傅雅仪的声音是带着些清隽的冷,不妖不曼,哪怕开恶劣的玩笑压低了声音也不会令人讨厌。
余姝尚且没有来得及应声,傅雅仪已然一抽缰绳,扬蹄而动起来。
余姝很少坐在马背后,一时不察险些掉下去,顾不得其它一把抱住了傅雅仪的腰才堪堪稳住,连脸都重重撞到了她后背,缓了缓才从这眼冒金星的状态脱离,发觉自己的手抱得有些过分连忙就想松开却被傅雅仪压住了手。
“别动。”
傅雅仪的声音顺着风飘来。
余姝在被她触碰到的一瞬便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如今虽已入了春,可时不时还有雪伴着风拂面而来,随着马匹加速而行,刀子似的割人脸。
余姝被刮得受不了立马又缩了回去。
傅雅仪在前头轻声笑起来,“我说了让你别动。”
余姝抓她衣服的手紧了紧,明明冷得要命,却出了一层涔涔汗意,她瓮声瓮气说道:“我不动了,夫人你能放开我的手吗?”
傅雅仪如她所愿放开了她的手,一抖马缰绳,速度又快了一些。
仅仅花了两柱香的时间三人便穿过树林到了后头才刚刚有了个骨架轮廓的器械营。
在余姝给了傅雅仪确定的消息后她便已经开始命人将部分设施和奇技淫巧者迁至此处,短短几日该重组的东西都重组好了,至于屋舍是在去年傅雅仪就已经提前建好的,为的就是此时的不时之需。
柯施刚一下马就被里头打铁的声音所吸引,脚步不停地直奔里头而去,余姝也是第一回见着这种地方,颇有些好奇地往里探了探头。
一旁的傅雅仪在她肩膀上推了一把,直接将她推了进去。
一进去,余姝就呆了。
这个时代烟花是个常见的物什,尤其是在扬州大小节日的时候,烟花更是经常燃放在天际中,无数色彩铺满整片天,美不胜收。
曾经余姝最喜看烟花,仿佛漫天星辰跌落人间,平白多了几分繁华艳丽。
可她从未见过打铁的铁花,也从未见过这样比烟花更加绚烂的铁花。
只见那握锤的师傅将烧红的铁水落于案板上,石锤落下便迸溅出万千橙红光点,那灼热的温度飘散在空气中,光点下坠时又瞬间冷却,凝成细珠,最近的一颗甚至直接滚落到了余姝脚下。
一同惊呆的还有柯施,甚至还情不自禁地拍手喊了声好。
余姝被这一声叫得回过神来,下意识去寻傅雅仪,却见她的好夫人正倚靠在门边,神情淡淡,手中摩挲着自己的白玉烟杆,是个正在等待两人欣赏完的姿态,闲适而懒散。
见余姝目光灼灼,她指了指前头,示意不要扰了柯施继续看的兴致,悄悄走。
于是余姝也就小心翼翼跟她走进了另一个大营,里面只有几张靶子和一整墙的火铳,从大到小依次排列,几乎能晃花人的眼睛,甚至令人觉得自火铳出现起的所有形制应该都聚集在了此处。
傅雅仪站在火铳墙前,挑了把最上面的递给余姝。
“十年前我开始搜集能人异士改良朝廷当时公布的最为先进的火铳,”她指了指最下面一排,余姝手侧的那一把,“那是第一代,易炸膛,管身易热易溶化。威力巨大,却很容易让人命来填。”
“你手中的,是第十八代。”她握着白玉烟杆凭空点了点余姝的手,“这是最新的一代,威力不足第一代的十分之一,却是最安全的,不会炸膛,了结人命快准狠,不会如普通的火铳一般,炸得人穿肠破肚,死在十八代下的人,死状都很漂亮。”
余姝瞬间觉得自己手中的这把颇为小巧的火铳烫人起来。
傅雅仪说这句话时的神情,竟然是有些愉悦的,尤其是在说死状很漂亮时,连那双丹凤眼都微微弯起,不像在说生命的逝去,反倒像是在说某一件值得令人着迷的艺术品。
余姝面对傅雅仪突然有了一种距离感,不是如同初见时的尊卑,而是她骤然发觉两人的世界似乎隔了千山万水的那种距离感。
她在扬州是被细心呵护的花朵,到了落北原岗似乎也是被傅雅仪念晰细心呵护的花朵,甚至是葛蓝鹭和柯施与她说话时都当她是个需要细心对待的小姑娘。
而傅雅仪,一个做兵器的女人,在她尚且在扬州花天酒地不知人间疾苦时,她已然在这样严寒而冷酷的边地,靠着手段和自己的武器有了一席之地。
余姝不蠢,反而很聪明,一个人能在诉说死亡时这样不同寻常,那她必然见证过无数的死亡与血腥才能这样,就如同她那曾在刑部供职的叔伯,因为见惯了血腥才能对恶心的尸体面不改色。
见她发楞,傅雅仪冲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站到射靶点去。
余姝有些慌乱地站过去,不知所措地回望她,有些茫然。
“你射一次试试。”傅雅仪淡声说:“我已经帮你上膛了。”
余姝举着这把火铳,想着自己平日练习射箭的技巧,略一瞄准后直接按了下去。
巨大的后坐力袭来,几乎瞬间震得她一个趔趄,随即是耳边的一声巨响,待她再抬头,那个圆靶最上面多了一个圆洞。
刚刚那点慌张瞬间烟消云散,余姝眼睛一亮,连忙回身去看傅雅仪。
“夫人!我打中了!”
她额头上因为刚刚那一下,挂了层薄薄的汗,可整个人却反而显得明眸皓齿,明艳不可方物。
傅雅仪略一扬眉,点头道:“不错。”
听到肯定余姝愉悦起来,她双手捧着火铳伸到傅雅仪手边,轻声问:“您能教我怎么上膛吗?”
傅雅仪睨她一眼,抬手覆盖住了她的一只手,带着她摸到膛口,往上用力一拉。
伴着“咔哒”一声,余姝感觉自己的心口也跟着跳了跳。
“余姝,我手底下的姑娘,没有哪一个不会用铳的,”傅雅仪比余姝高了半个头,此刻说话略微俯身与她平视,恶劣地笑了,“这把铳是我送你的礼物,落北原岗生活走场都需要点能够保护自己的功夫,可你没有功夫,那火铳最适合你。”
“可这把铳不是白送的,我只给你七日学会如何弹无虚发,若这七日你学不会,那这把就不归你了。”
余姝闻言睁大了眼,“可我这几日还要做千矾坊的账呢。”
“哦?”傅雅仪轻飘飘扫过她,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可我的条件就是这样。”
余姝咬了咬牙,觉得傅雅仪真是可怕得惨无人道,她在流放途中遇到的大地主都没有她会压榨手下的劳工。
可她摸了摸手里冰冷的火铳,一想到它可能不属于自己,顿时心如刀割。
她紧紧盯着傅雅仪,想从她脸上找到点心软,最终还是失败了,嘟囔道:“明明是给我奖励,最后却还要考验我。”
傅雅仪扬眉:“你说什么?”
余姝不太服气地大声回答:“我说好!我答应你了!七天就七天!”
姝姝:任何从傅雅仪身上散发出来的距离感都能在下一秒被她的气人和恶劣打破。
傅姐姐:带我没见过世面的小朋友见见世面顺便做一套压力测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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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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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共乘(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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