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王宅

余姝披上嫁衣被一顶小轿从偏门送进王宅里时尚且没有弄清发生了什么。

傅雅仪决定的某些事,总是很吝啬于告知她人缘由和内里的弯弯绕绕,只要你去执行就可以了。

在王家老太太签了地契转让文书的第二日,那水红的霞帔便由春月送进了她房中。

面对她的困惑,春月只如同往常般看不清情绪地说道:“余娘子既然早已上了王宅的妾籍,那入府一遭也是不可避免的了,还请您做个准备,明日会有媒人替您绞面送出门去。”

余姝闻言,对账簿的手一顿,指甲近乎发白。

她想咬唇却先稳了住,只端正坐在太师椅中,应了声好。

可等到春月离去,她忍不住发起愣来。

目之所及的嫁衣甚至不是大红。

余家一朝湮没前,余姝正是待嫁的年龄。

家中替她择的对象是扬州少府卿(1),孟家的小儿子,孟潮丛。

此人年仅二十便过了殿试,为二甲十三名的进士,前途不可限量。

十二岁时拜余姝父亲为师,与余姝也算青梅竹马。

余家对这门亲事是极其满意的,余姝的母亲在她十五岁时便开始替她准备嫁衣和嫁妆,她自己曾偷偷见过一次,金线绣在流光溢彩的绸缎上,触手即化的手感,连腰间的配珠都价值连城。

当时余姝在交好的世家小姐们面前试了那件嫁衣,顾盼神飞,迎来一片惊呼。

哪怕花团锦簇中,她依旧是最尊贵最惹眼的那朵牡丹。

可现在呢?

过去的一切有时候余姝都恍若隔世,她再配不上那样华丽尊贵的衣裳,也再做不得顾盼神飞的模样。

低眉顺眼,小意讨好,谁敢认现在的这个是辉煌一时的余家嫡女?

谁能知晓她明日便可能要委身于几乎可做她父亲的男人身下。

余姝恍惚缩在靠椅中,只觉得浑身发冷。

若是一开始她向傅雅仪跪地乞求时就被送进王宅走了这个流程再被她带来此处,大抵会感激涕零如面新生。

可她一开始便被傅雅仪带来了傅宅,予她权力,护她周全,哪怕有那么些微的恶劣心惊却也顶多令她睡一觉便忘却。

现在再让她去面对王家老爷,不吝于将人拖出火海又推入深渊。

可余姝怨不了任何人。

她只能去走这一遭。

手指握紧又松开,不知何时,掌心竟然多了圈冷汗。

余姝咬牙,将险些夺眶而出的眼泪压回去。

余姝!你还当自己是扬州的小姐吗?

你只能靠自己!不要怯!

不要怯。

余姝在书房枯坐了半夜,到了天蒙蒙亮时向来清冷的傅宅多了些许喧嚣,只片刻,那喧嚣便到了她的院子里。

媒婆拿着大红喜帕,身后跟着一长串的侍女和一个妆容精致的妇人。

她们给她梳妆,给她打扮,给她绞面,规训的话一句接着一句,拉着她上了早在院外的小轿,从傅宅偏门走了出去。

落北原岗的冬季人少得可怜,余姝坐在小轿子里,被迫穿上的嫁衣哪里抵御得住寒冷,冻得她瑟瑟发抖。

轿子旁的媒婆尖声说道:“余娘子可莫要乱动,届时入了王家,还得规规矩矩地才成。”

余姝没说话,只将冻僵的手在唇边哈了口气。

小轿子摇摇晃晃地又进了王宅的偏门,她低垂着头紧紧盯着走过的大理石路面,没一会儿就听着了热闹的乐声,被扶着跪进了王家祠堂。

王老爷瘫痪在床,自然拜不得堂,成不得亲,可王家老太太怕后头来的都成了傅雅仪那样,也要派嬷嬷挨个训一遭。

余姝跪在她认不得的王家列祖列宗前,听着一旁沉静古板的嬷嬷念着冗杂的家规,只觉得又冷又饿,荒诞不经。

祠堂里燃着香,浓而异,令人都有些许晕胀。

她心底此刻泛起浓浓的倦怠,却仿佛有把火在热烈燃烧,令她想拿把斧头砍了这一切的源泉,但是她暂时做不到,她假装扶鬓,摸了摸自己头顶零星的那几根金簪,心底有了些许底气。

那嬷嬷走到了她身前,居高临下训诫道:“妾室伺候家主是件光宗耀祖的事,可咱家的家主情况特殊,需得你更用心些。”

余姝抿着唇翻没说话,却不知不觉感觉到自己从耳尖红到了眼角,冻得瑟瑟发抖的身子都感到一股奇异的燥热。

也不过片刻,她便被嬷嬷提了起来,一路搀扶着入了后院的一间宽阔房室内。

那处早有丫鬟等候,拉着余姝换上了更轻薄的里袍,从上白到下,要不是胭脂水粉未卸,头顶还有些装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出丧了。

余姝细细一嗅,只觉得刚刚在祠堂的那股浓重香气依旧萦绕在鼻尖,可再看一眼铜镜中的自己,只有些嘲讽地笑笑。

细粉擦多了,加上她自己刚刚体虚脸色更加苍白,没多好看,反倒让她觉得自己像索命的女鬼。

“你们说说看,真觉得这样好看吗?”普一开口,那沙哑的嗓音便吓了余姝自己一跳,但随之而来的,是四肢的酸软。

“再燃一线香”,嬷嬷开口说道:“将余娘子扶去床上。”

余姝下意识伸手去推拒,却被那几个丫鬟一把按住手,强搀扶着倒去了床上。

刚刚四肢的酸软令手脚都仿若有千金重,半点抬不起来。

而从一开始便无视她的丫鬟嬷嬷将她的一只手捆在床头后便鱼贯而出,最后只剩下一道老迈沙哑的声音。

“余娘子,屋内燃的香有益用,为防你自己撑不住,暂且束缚了你的手脚,待老爷来后再拆封。”

余姝这种时候要再不知晓她所闻到的香是什么,那她就是个傻子了。

哪怕告诉了自己要隐忍,要蛰伏,比之以往更大的屈辱还是令她几乎怒火冲到了脑门。

那香令她急促地喘了几口气,面上渐渐红润。

余姝眼底涌上眼泪,连身体都开始发抖。

她以为她为了活下去能忍的,她以为她为了活下去已经够没有尊严了,剩下的门槛都能跨过去的。

可此刻的孤身一人,此刻的孤立无助,还有身体的难堪,瞬间击垮了她。

她痛恨这样的不公无力,她痛恨自己所处深渊却无力挽救 ,这样的愤恨与恐惧几乎要超过求生的**,令她只想在那所谓的老爷来后找时机一发簪捅进他的脖颈,让血液喷溅。

这独特的药没有发挥它该有的作用,反倒令余姝在此刻愤怒情绪达到顶端,她狠狠咬在舌尖让自己保持一点清明,还有些绵软的左手已经没有解开右手复杂的绳结,只干脆捏紧头上取下的金簪。

她在保留着最后的一点力气,准备一会一击即中。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她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

(1)我随便编的职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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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王宅(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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