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些，再慢些，我多么害怕是幻景。
第二日林沐泽醒来时身边的被窝早已凉了，“洗漱去。”正前方的林暮阳瞥他一眼，便继续画画。
一场秋雨一场寒，秋意渐浓，凉风渐起，松柏依旧葱郁，种植整齐的杂树树枝杂错，叶子稀疏，伴随着凉风飒飒作响，一叶落下，被色彩缤纷的毯子抱住，又被一阵微风吹飞，空气中弥漫着枯叶**夹杂雨后泥土的气息，这片刻，短暂淹没了城市的喧嚣。
林暮阳拍了一张照片记录，只是照片却不满足于他，他初步明白了写生的意义，不够，还不够，他想蘸着鲜血，去用画笔记录，去用画笔谱写。
林暮阳开了电动车的锁，带着林沐泽，就这么一路走着，穿过高楼，穿过小巷，来到早市前，停车锁车。
俗话说：莫道行人早，更有早行人。
一大早，街道两边人头攒动，身前身后是一张张或苍迈、或惺忪、或清新、或陌生的脸庞，地摊一字儿摆开，各种应时蔬菜瓜果应有尽有。
秋日里的早市不及夏季喧嚣热闹。
早市上的早餐摊位小车香味儿弥漫，唤醒了人们一天的味蕾。商户们早早开着农用三轮车出摊。沿街摊位上，那嫩绿的蔬菜还带着土气，以及靠近就能闻到香甜的水果，都买的便宜。
二人走进一家路边的早餐店，招牌没有安装闪灯，只是白布印着字简单的写着“老黄家包子店”几个大字，林暮阳点了两个人的单，扫码付款，店里人很多，找了个面对面的空位与人拼桌，落坐后对林沐泽说：“这是附近最近的有卖豆腐脑的地方。”
“你多久吃一次？”林沐泽对着上来自己面前的肉包和豆腐脑垂涎欲滴，他确实集训后就再也没吃过豆腐脑了，周末一大早点外卖点到的也是甜豆腐脑，换了好几家都是，甚至大部分早餐店只有胡辣汤而没有豆腐脑，和他的家乡相反，换着店吃了几次胡辣汤，还是更喜欢家乡味道和糊锅很像加了宽粉的的胡辣汤。
不正宗，但他觉得好吃，便爱吃。
“平时忙，来这座城市只吃过一次。”林暮阳只好先动筷往醋碟里放了一只包子，示意林沐泽开吃。“早上小区早餐店没买咸豆腐脑的。”
其实他们本就在一座城，也在一个区内，林沐泽的集训在此处，林暮阳的大学在此处。
“就不带你去我学校逛了，大周末的晦气。”林暮阳接过林沐泽递过来的纸巾。
“ 不是，我最后就考了个这啊..........”林沐泽昨天看了地图，想附近也没有985或者211大学，自顾不暇的感叹道。
“嗯，综合分离第一志愿差2分。”林暮阳不紧不慢的回答道，“可以嫌弃学校的水平，但是不能嫌弃老师的水平。”
林暮阳随后又带他去了导师的油画画室，拿钥匙开门，招呼人进来，说道“下午再带你玩儿啊。”又把旁边的凳子搬在他的座位旁边，“先转转吧，等会换你画，有图可以参考。”
这间画室里动不动就有人来参观，所以摆了好些作品，甚至有两幅毕业创作，靠墙摆放着三座质量上乘的大型油画架，也都摆着完成度算高的作品。
林沐泽一一看去，第一幅是一张房子占了半座山的房间，错综复杂的黄土路，像是某处村落。
第二幅是林暮阳落坐的位置，也是这三幅里篇幅最大的，画面画着冬日里两个小孩在滚铁环，身后有扫地的大人和打雪仗的另一对小孩，像是书里描写新年的古早插画。
第三幅是印象派，他看不懂，只见画面焦点透视，从中心炸开一般，色彩丰富明快。
抬头有两幅创作，一幅是无人的工厂内部，明暗区分的很开，暖色的橘光，冷色的阴影。
另一幅是主题黑色调的海面和礁石。
身后摆着两幅篇幅最大的油画人物，画的的同一个人，如同拍摄的照片一样栩栩如生，旁边还摆放着一幅风景画，其他的画都被摞起来了。
林暮阳对这里无比熟悉，油画颜料也干的慢，前天挤下的颜料完全能用，开口道：“对了，我改名了，现在叫林暮阳。”
“哪两个字？有什么含义吗？”
“暮光的暮，阳光的阳。”
林暮阳知道他无需多言，留着林沐泽思索名字的含义，而他只需出现在林沐泽眼前，就能给他无尽希望和安慰，就能告诉他，世间有人懂你。
记得从前他写过给予未来的信很多次，而那些信不过都是他自己后来被发现后嫌弃的扔了。像是在等待被发现，被拯救，可他从来只有自己，有时自言自语同自己对话来寻求安慰，他虽身边从不缺人，但无人喜欢真实的他不是吗。
世人不愿与他交心，不过酒肉一场，好感着他的外貌条件和平常的优秀，可从前他不懂世间不是明镜，很脏的镜子只能显得他脏。
林暮阳不愿多说却也架不住林沐泽多言多问，“你现在喜欢什么，不会是咸豆腐脑吧？”
林暮阳放慢了笔下的速度，分神回答他，“没，忙的像个陀螺，我高中要是有大学一半爱学习也不至于考到这个破学校。”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分到最好的班了.”
心有灵犀莫过于如此，不必思考下一句话要说什么，无论说什么都能互相理解，自己最了解自己。
“不是，文化课你知道你考了多少分吗，70%的联考分占比，30E%文化课。”林暮阳憋不住笑，“你联考排名300多，算上文化课分后的综合分后只能上个一本。”
又补充道：“而且，你后来没去校考。”
“........”
见身旁人沉默，林暮阳安慰道：“不过就当时你那个跳脱的状态，还有选择，都是当时最好的选择了。”
“其实，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刚说的这段话我刷到过.....”林沐泽笑了，这笑像是发自内心。
林暮阳偏头望去，想他这张脸笑起来真好看，如同掉在了一杯暖茶里，如沐春风，感觉尸体暖暖的，此刻他很希望眼睛是照相机，想记录下来，片刻后回复道：“废话，不是看应景再重复一段而已，你真以为我在安慰你啊。”
“......”画笔随着手臂空悬，林暮阳看着眼前人，细细回想起当时的种种，时间已经过去了3年，突然想起当时他喜欢的死去活来的一个人，“不是，好想笑，你现在还喜欢xxx吗？”
林沐泽垂下了头，“你笑吧......”
林暮阳想着：别喜欢他，我比他长得好看，喜欢我吧，想到一个点，遂发问：“还讨厌原生家庭吗。”
听到林沐泽的回答：“有种，遇到你后，可能就没那么讨厌了的感觉。”
此刻，林沐泽空悬的手落下，不自觉的睁大了眼睛，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用长发藏起了染上光的双眸。
放眼从前和现在，在所有失去的人中，他最怀念他自己，偏他无爱，对他人的本质是救赎自我，只是林暮阳他，偏偏觊觎月亮。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林沐泽还是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光鲜亮丽的人，获得了一墙奖状的人，无法相信看上去获得了幸福的人是他自己。
他自言自语，自怨自艾，像他这样的人怎么能配获得幸福呢。
还是说这些年又经历了什么，成长了什么才能得到现有的这些。
幸福什么的，还是太虚幻了。
林沐泽想了想林暮阳给他的感觉，熟悉又陌生，温和的像个人机，却在画面中能看到强烈的感情和个人风格，太矛盾了，整理了下语言，说道：
“话说，现在有人能听你的负能量吗，只要你敢说，我就敢听，不需要给我做什么榜样，也没必要告诉我过得很好，我不想听。”
“那你现在过得好吗？”林暮阳将问题推还给他。
“讲真，我觉得不好......”
“不好啊，那想想待会吃啥吧。”
林沐泽就这么看他画着，画到中午。
“现在的你，梦想还是快点长大吗。”林沐泽开口。
林暮阳想他能问这种话，也侧面肯定了现在的生活，毕竟相比过去，他进步了许多，也得到了他曾经幻想中的房间。
林暮阳边收拾颜料，一个个将颜料放回小推车里，回答道：“因为该长大了，所以长大了。”
中午林暮阳带他来到一家牛肉锅贴店，虽然他平时几乎都点外卖来解决吃饭问题，本着来都来了，不如出来看看的态度带人出去吃了，也答应林沐泽下午带他来自己大学转转。
中午二人回到家，林沐泽指出可以看他的书吗，林暮阳翻了翻高高摞在桌子墙角的书，丢给他一本《我想和你谈谈精神病人的世界》的科普书。
林沐泽带着好奇翻开了这本书，就这么看着，随便翻了翻，翻到夹在书里的不少便利贴，最开始的便利贴上画着坐标，记录着一道曲线，高低起伏，如果按照林暮阳给他看的时间来看这是去年写的。
“你知道你为什么谈恋爱时，谈着谈着你就搞分手了吗？”林暮阳试探着询问，“你得找个能勾的住你，能管住你，又能抓得住你的。”
林沐泽一脸不屑，“哈？为什么啊，我就问，谁管的住我？老板给我打电话我都是直接不接的，学校也是三天两头不去，作业我都是不带写的好吗？”
“停，打住，我有点想笑。”，林暮阳听他说过去莫名有些想开个钟点房房哈哈大笑一小时，笑他过去年少轻狂，拿叛逆当青春，“我都知道啊，你不会以为我不记得了？”
“为什么？因为你一旦感受到爱就立马推开逃走了不是吗。”林暮阳补充道。
林沐泽顺势闭嘴，有种被看穿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并不好受，随后听到林暮阳说，“你看，我刚才不就管住你了吗。”
林沐泽一秒会意，唇齿微张，他听懂了话里的意思，选择不说话，等待下文。
“我说，我喜欢你，林沐泽。”林暮阳眼中含着笑意。
林沐泽躲开了和他的眼神相交：“.......所以呢。”脑内不断重复着昨天林暮阳说的带他回家这句话。
一般人听到可能大多落寞放弃，可这人就是他自己，虽听到这话还是会惊讶，
“我想，我们谈吧。”林暮阳笑着说，“意思不够明显吗。”
“........”沉默像没了边，林沐泽知道他这个人对感情不负责任，而听到未来自己的表白，只见他垂头一手遮住眼睛，另一只手就这么无力的扶着，身体一并颤抖着。
林暮阳知道他哭了。
却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也没有上前抱抱他，他知道他这个人不喜欢肢体接触，只需有人懂他便足够过去的他一点，过去的他便会去赴汤蹈火的回报。
一瞬间，林沐泽他过去所有的委屈，想将所有的不甘，所有埋藏又腐烂在心底的，发臭后又融为一体的，那些无处发泄的话语全都想一股脑说出来——
林沐泽最后冒出却只咬牙切齿的三字。
“爱我吧。”求求你啊，爱我吧......爱我吧，只要爱我就足够了。
林暮阳眼眸暗了一瞬，“我爱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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