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洞穴中,只听见水滴落在地面的声音。
一缕幽暗的光透过石缝照在脸上,紧闭的双眼忽然睁开,露出一双暗红色的眼瞳。
墨刑堪直起上半身,扭了扭僵硬的关节,看向仍然昏迷不醒的入妄。
这人为了救他,自身安危也不顾,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为他挡住了一块足以致命的巨石。
“入妄……”墨刑堪嘴里呢喃,随即扬起一个晦暗不明的笑容。
他从没见过入妄这种人。
为了一个相识不过几日的魔修,差点把自己的性命搭上。
昏迷中的僧人气息微弱,一张惨白的脸略带病态。
墨刑堪走到入妄身边,蹲坐下来,细致地剥开入妄脸上的泥土。
额头、眼眸、鼻尖、双唇。
指腹一点一点地触碰,墨刑堪只觉得这人真是当世蠢材,白白长了一张摄人魂魄的脸。
只不过,光是这张脸,带回去当个小宠养起来也不错。
正想着,身边的人突然有了动静——
“唔……”入妄的嘴里吐出一丝呻.吟。
他头疼欲裂,连睁眼也十分费劲,迷迷糊糊之间,只听见有人在自己耳边呼唤的声音。
那人在说什么?
入妄强忍疼痛,挣扎中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刑堪?”
“师父,你终于醒了。”墨刑堪跪坐在入妄身前,
入妄一手撑着地面,缓缓支撑起来。
撑到一半,他身体一软,就要倒在地上。
墨刑堪眼神一暗,单手托住入妄的腰,把人往怀里捞:“师父,你有伤在身,还是小心些。”
隐隐的檀香气息环绕周身,墨刑堪勾勾唇角,隐去笑容,作出一副关心备至的模样。
入妄第一反应想避开墨刑堪,可他还没恢复,使不上劲,只能暂且让墨刑堪抱着自己。
“我调息片刻就好。”入妄转头盯着墨刑堪,“你先扶我起来。”
调息完毕,入妄睁眼打量四周,石洞阴冷幽暗,空空荡荡,仿佛刚才的泥石流只是一场梦境。
入妄起身,身形还是忍不住颤抖,他没有修为护身,被乱石砸了一通,自然虚弱了不少。
不知这石洞里究竟有什么秘密,居然可以让人瞬间无法使用修为。
“师父,这顶盖得严实,我们该怎么出去?”
墨刑堪走到石壁前,用手轻拍石壁,只听见两声沉闷的“砰砰”。
他环顾四周,石洞大得出奇,要把每一块石壁都敲过去,恐怕有些难度。
入妄示意墨刑堪走到自己身边,从怀里中取出一瓶精致的青玉琉璃瓶。
打开瓶塞,一颗小指盖大小的红色水滴跳跃而出。
入妄扭头看了一眼墨刑堪,心想既然如此,也不能再隐瞒他,免得两人如果真遭遇了不测,墨刑堪还是个蒙在鼓里的枉死鬼。
“这是金佛泣血的血滴。”入妄翕动嘴唇,“我这次来梁雪城,就是因为寺里石一手修筑的佛像莫名泣血,所以才来梁雪城找他。”
血滴在入妄右手的虎口处滑动,入妄轻轻一抖,血滴犹如一只会跑会跳的幼犬,细细地嗅闻起自家主人的气息。
墨刑堪眉头一挑:“原来是这样……”
他略一停顿,又接着问:“那师父藏了这么久,怎么现在突然想跟我说清缘由?”
入妄抿唇,下齿不自觉地咬紧上唇。
他惯不会说谎,可要说真心话,墨刑堪肯定又要自怜自艾,说些伤春哀秋的话。
“我知道了。”墨刑堪笑笑盯着入妄,“师父不告诉平安师兄,反倒告诉我,一定是觉得我贴心可人,乖巧柔顺。”
贴心可人,乖巧柔顺?
这八个字有哪一个是跟墨刑堪相符的!
入妄面色僵硬,为了不再生事端,只能应下一个“嗯”字。
可逐渐泛红的脸颊却掩饰不了入妄的心情,墨刑堪瞧着心情大好,大跨步朝血滴走去。
血滴浮在空中,鞭炮边跳,终于停在了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壁前。
面对这块貌不惊人的石壁,刚才还安静如鸡的血滴却一反常态,猛地向石壁撞去!
一次,两次,即便每次都会撞得粉身碎骨,血滴却依旧没有放弃。
入妄凝视石壁,在血滴即将撞第三次的时候,伸手挡下了血滴的飞蛾扑火。
他另一只手轻轻盖住手掌,露出一个小缝,把血滴收回青玉琉璃瓶。
动作温柔至极,看得墨刑堪略微发怔。
斑驳的石壁上留下了不少红色的血渍。
墨刑堪上前一步,正要把石壁往里推,却被入妄握住手腕。
“怎么了?”
入妄抓着墨刑堪,直视对方:“你跟在我后面,若是里面出了什么事,你就往回跑,不要回头。”
墨刑堪面色凝固,堂堂玄月教教主,魔修头子,还从来没有别人在前他逃跑的时候。
还不等墨刑堪反应过来,入妄已经把手扣上石壁。
灰突突的石砖被用力往后推,最终发出一声“哒”的扣响。
“轰隆隆!”
石洞发出轰鸣巨响,入妄紧紧攥住墨刑堪,不让他离开自己身边。
只见那石壁突然开了一个口子,原本固若金汤的石壁断开一截,逐渐向下,露出一条漆黑深邃的小道。
四目相对,无需多说。
入妄率先踏进石道。
刚一进去,一股幽冷的穿堂风扑面而来。
阴冷的寒风刮过耳畔,入妄的下颌登时刮出一道血痕。
“咔嚓。”
入妄踩在石道上,双脚犹如搁在一块块分崩离析的冰面上,滑腻尖锐,他每走一步,都要把地上凸起的冰锥踏碎。
墨刑堪则完全相反,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石道,他却走得悠闲自然,跟自家似的。
入妄朝墨刑堪瞥去,一身的紧张也悄然卸下。
道不长,却难走。
两人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看见忽明忽暗的灯光在前方闪烁。
再近几步,就是白茫茫的一片。
那居然是一间冰雪制成的冰室。
“乒乓!”
响亮的敲击声传入耳中。
入妄一手挡住墨刑堪的视线,从暗到亮,如果不适应一段时间,他们两个都要失明。
墨刑堪轻轻移开入妄的手,低笑了两声:“师父,你对我太好,我可是会——”
“谁?!”
尽头传来一声厉喝,一柄锐利的锉刀直直劈向入妄。
入妄抬腿挑开锉刀,朗声道:“庆霖寺入妄和尚,请见石先生。”
里面的敲击声顿时停下,似乎是在考虑入妄的话。
“你怎么知道里面有‘石先生’?”半晌,冰室里才传出声音。
入妄弯腰拾起锉刀,捏住放在眼前:“石一手亲手炼制的锉刀,青铜刀柄,铁片刀身,刀片刀柄上各刻着一个“石”字,并且,整把锉刀,都是配合左手使用的。”
石一手虽然名震八方,但他从不在外人面前一展长才,左撇子这件事,只有零星几个人知道。
其中一个,就是入妄的师父。
那人又不说话。
入妄就站在门口,等石一手答应让他们进去。
可墨刑堪没这么好耐心,他直接从入妄的手边穿过,踏进了冰室。
“刑堪。”
入妄上前一步,彻骨的凉意侵袭而来。
天地苍茫,冰雪成山,一片冰天雪地中,跪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老头发须皆白,皮肤褶皱,俨然即将仙去,他的四肢手腕竟全被铁链封锁,动弹不得。
“石老先生?”入妄轻蹙长眉,“你怎么会……”
他听师兄说过,石一手能成名至今,不止是因为他技艺精湛,还因为他是个修行之人,早已超脱凡人岁寿,才能声名显赫。
可如今眼前这个老人,竟然是那个石一手吗?
石一手似乎早就习惯了旁人的惊讶,只不过轮到他自己,瞅见入妄的脸后,也忍不住要定一定神。
他抬起眼皮,眼神清明在两人身上移动,最终定在入妄身上:“你就是,苦拙的弟子?”
入妄点头,苦拙是他师傅的法号。
“哈哈哈哈哈!”石一手仰天狂笑,一时没喘过气,又开始咳嗽,“咳咳咳!”
墨刑堪蹲在石一手旁边摇头:“啧啧啧,都几岁的人了,笑都不知道收敛点。”
入妄瞪了墨刑堪一眼,转过头看上气不接下气的石一手,伸手去扶。
“你这小子又是从哪冒出来的?”石一手缓过劲,瞧着墨刑堪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他盯着入妄,又瞧瞧墨刑堪,很快“恍然大悟”:“苦拙说他有两个弟子,一个不学无术叽叽喳喳,一个断情绝爱宛若冰山,恐怕你就是那个不学无术的吧?”
“石老先生,他是我的弟子。”入妄无语凝噎。
墨刑堪却捧腹大笑:“诶,你这老头子说得怪,我师父不远万里来救你,怎么会是个断情绝爱的冰山呢?”
他打量的眼神移到入妄身上,施施然笑道:“应该是重情重义的冰山才对。”
横竖躲不过冰山罢了。
入妄凝视墨刑堪,那一眼里什么也没有,墨刑堪却自然地耸肩噤声。
“你这徒弟,机灵话怪多的。”石一手莫名有些怅然,“没想到,最终只有你们庆霖寺的人还记得我。”
入妄掏出青玉琉璃瓶,里面的血滴急不可耐地朝石一手的方向跳跃。
“金佛泣血,流的是您的本命心头血吧。”
血滴一被放出,就迫不及待地钻进石一手的体内,融为一体。
石一手疲惫点头:“不错,早年我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便广结天下好友,为他们立像刻石。”
而在这些石像中,石一手都留下了自己的心头血,就怕自己有朝一日危在旦夕无人知道。
“所以只要您陷入困境,石像就会流血?”墨刑堪饶有兴趣,这东西倒是挺好用,只可惜是放在石像上,若是放在活人身上……
石一手略一摆手:“并非困境,而是,生死险境。”
“生死险境?”
墨刑堪眉头轻蹙,这周围分明是个幽居的好地方,除了冷,有什么危险?
“刑堪。”入妄站直,凉意从脚下蔓延至头顶,“护住石老先生。”
他站在墨刑堪身前,从石一手未完成的冰雕上取下一柄最长的锉刀。
“咔啷。”入妄斩断束缚石一手的铁索。
整齐的脚步声忽然出现,犹如一阵疾风暴雨忽然降临宁静的池塘。
“借老先生工具一用。”入妄的声音清清冷冷,却有着不容置喙的严肃。
墨刑堪也感到了那股不易察觉的杀气,他把老头背在身上,眺望前方。
冰墙轰然倒塌。
出现在三人面前的,是百余个面容相似的冰雕人像。
小剧场:
石一手(小声嘀咕):可恶的苦拙,居然没告诉他徒儿长得这般漂亮!
墨刑堪(扭动手腕):怎么?告诉你了你要如何?
石一手:呵呵呵呵呵,自然是早日催促他和玄月教定下儿女亲家。
墨刑堪:不错,很上道嘛老头子,酒席你坐前面。
入妄:我闭上眼睛就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与我无瓜谢谢勿cu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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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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