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2

江随一愣。

随即意识到,周先生这样手眼通天的人,那小情人上门时恐怕就被发现了,难怪今天回家这么早。

以前那些上门的江随给了钱就打发走了,也没让人进屋过。

说来也巧,这个正好叫进来了,却正好被周肆察觉了。

这些年来过大概七八个漂亮小男孩了,仔细算起来,周肆应该只有几年前见到过一个。

那天周肆恰好在家,看到小男孩来敲门时,脸色都变了,立刻转头去看江随,可能是想说点什么。

但江随已经习以为常了,平静熟练拿了钱递给小男孩,甚至还随口嘱咐他注意安全,这么多钱收好了路上别露出来。

周肆那天莫名其妙就发火了。

整整两个星期,没再叫江随来他房间睡,直到后来江随受凉感冒了,才半夜被迷迷糊糊抱回主卧。

今天也是,莫名其妙又发脾气了。

周肆脸色阴沉,强忍着怒火终于把当年连带现在的话问出口:

“江随,你就一点都不生气吗?”

江随对他的怒火感到奇怪,但还是认真回答:“先生的决定我都会支持的。”

周肆闻言深吸一口气,从没听过这么烂的答案,他试图从江随脸上找到一点点负面情绪。

但十年来次次一无所获,江随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无论是当着江随的面带走别的小男孩,还是外面那些拈惹的花草找上门,江随漠然的样子就好像他只是捡了个普通硬币回家。

“他在哪里?”

“我画室。”

周肆:“……”

周肆被气笑了:“江随,你有本事。你甚至帮他藏好了躲着我?”

小情人被粗暴拎了出来,怀里还抱着小提琴。

周肆夺过来,要狠狠往地上摔,江随却一把拦住:“别!”

他是画画的,虽然不是同行,却能感受到手中工具宝贵得和命似的,不是钱能衡量的。

周肆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最终更用力砸在地上。

有那么一秒,江随以为自己要被琴给砸了,不过周肆虽然在外狠厉又残忍,对他却从来一指头不动。

小提琴发出最后的锵然绝响,随即四分五裂崩开。

那小情人吓得什么都顾不上了,下意识想往江随身后躲。

周肆怒道:“滚出去!”

江随立即低下头,摆出安静认错姿态,安静转身往外走。

周肆被气的胃疼:“不是说你。”

江随又停住脚步回来了。

其实他到现在也不明白周肆到底在气什么,到底在气谁。

小情人不知好歹找上门的行为固然越界了,但不至于让周肆生这样大的气吧,至于自己就更没惹他了,简直飞来横祸。

这幅莫名其妙的无辜表情,周肆阴森森看了他片刻,转身大步离开,径直上楼去了书房,一眼都不多看江随。

过了一会,书房的门被小心翼翼敲了一下,江随手里端着一杯温热红茶:

“先生。”

周肆只在工作时才戴的金丝边平光眼镜闪着没有温度的冷光,他没抬头:

“出去。”

“烫手,我拿不住了。”江随如实回答。

那玻璃杯连杯把都没有,滚烫的开水和薄薄的玻璃。周肆只好不耐烦用手指点点桌子,示意江随放下。

“您趁热喝。”

周肆不动声色在江随白皙的指尖逡巡检查,见没有烫伤才收回目光。

然后他站起身,端起杯子直接打开书房窗,把一整杯热茶泼了出去。

重新坐回椅子上,依旧面无表情看文件。

“滚。”

幸好楼下是别墅的私人花园,这一整杯开水才不会误伤谁。

江随莫名想不通周肆到底在气什么,放在以往他一定会听话离开。

但想到周肆的病,他就这样静静站在书房,看着周肆。

乖巧无声,不生气,也不出去。

周肆在这样安静如水的目光中,终于无法忍耐,关上电脑冷声问: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江随:“嗯?”

“他……”周肆深呼吸,气的胃疼愈演愈烈,咬牙切齿道:

“他找到家里来,在你面前耀武扬威,拿着我的钱买的小提琴——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

江随诚恳道:“先生,真不是我给的他地址,我也没有损坏他的琴。”

“砰!”周肆忍无可忍,狠狠一拍桌子站起身!

“江随!你难道——”

难道就没有那么一点生气吗?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在乎吗?

在你眼里咱们是什么关系,我又是你的什么人?

整整十年了,这样冰冷的包养关系能依旧在江随这里如此纯粹,不掺杂哪怕一丝一毫的感情,真是个“优秀合格”的金丝雀。

但周肆剩下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他刚站起身,摇晃了一下随即跌坐回去,脸色已然煞白。

江随吓了一跳:“先生!”

周肆蹙眉,胃中钻心的剧痛如刀割火燎般难忍,但他除了最初闷哼一声,就咬紧牙关再没出声。

江随赶紧上前,周肆这胃病一直这样,动了气就容易发作,为了做合格的金丝雀,这些年江随都尽量不去惹他。

胃癌晚期的报告单盘旋于江随脑海中。

初次看到时,他没有什么感觉,直到现在再看到周肆胃疼,他才真实感受到——

周肆病了,他就要死了。

江随心里清楚,做豪门的金丝雀不会有好下场,早晚被抛弃是注定的命运。搬来别墅前的那个晚上,他激动兴奋又恐惧,睡不着。

他小心翼翼努力做得更好,更乖更懂事,事事顺着周肆,不图物质也不要正经名分,他只要周肆这个人,他太渴望被爱了,希望这样的日子尽量长一点。

他知道自己早晚会失去这份爱,可能是喜新厌旧,可能是色衰爱弛,但没想到是用这种方式。

周肆要死了。

周肆胃痛的脸色煞白,连带嘴唇都没了血色。

江随慌了神,想去给他拿胃药,转身拉开抽屉却发现竟然满满都是强效力的止疼片,掰的乱七八糟。

显然不是第一次发作,而且每次都状态很差,根本无法用他平时按顺序的习惯。

江随手一抖,玻璃杯砸在地上刺耳碎裂声,锋利碎片撒了一地。

他赶紧要蹲下收拾,周肆冰凉的手拽住他,喘息道:“别动……”

众所周知周先生不喜欢家里有外人,保姆都是打扫卫生后就立刻离开。

偶尔有琐碎的小活儿,大家都以为肯定是金丝雀做,但其实是周肆自己做。

江随每次干活时,他只是冷淡评价:“你那双手就画画机灵,做家务笨手笨脚,滚一边看着去吧。”

江随只好放弃收拾地上的玻璃,想再去拿杯子倒水。

周肆直接拿过药,看都没看就随便掰了几片,没就着水,直接嚼碎咽了下去。

江随没有活儿可干了,于是重新打开抽屉,把药收拾整齐。

过了片刻,身后的周肆冷不防开口:“你着急了?”

大概是药劲上来了,胃痛缓解了,他嗓音依旧是哑的,但心情明显是突然就好了。

他性格一向这样喜怒无常,江随习惯了,动作顿了顿,没说话。

“宝贝,过来。”

江随走过来,乖乖坐在周肆腿上。

周肆修长的手指依旧冰凉冰凉的,捏了捏他的鼻尖:“我刚刚以为你要哭了,吓我一跳。”

江随的眼眶依旧有些红,但其实两人相处十年,周肆只见过一次他哭。

“老毛病而已,你又不是第一次见我犯胃病,慌慌张张干什么?”

江随总是像个安静乖巧的小洋娃娃,没什么情绪,他以前比这更严重时都没见江随这么慌。

一丝甜意在心底弥漫,仅是一只摔碎的杯子就轻易满足。

江随没说话,手搭在周肆的胃部轻轻给他揉着。

周肆这句轻飘飘的话,显然是不打算说真正的病情。

所以江随也不敢点破自己偷偷看到了通知书,只能不吭声。

碎玻璃最后是周肆亲自收拾了。

江随站在旁边看着,不知自己哪里哄得周先生高兴了,不再去提小情人的事情,当晚依旧让他睡在主卧房间。

这一晚睡得不好。

江随梦到自己站在一片墓中间,压抑的阴云顶在头顶,墓地寂寥无人,他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一起过来的周肆了。

他着急地四处张望那个高挑的身影,一无所获,然后梦中的他开始看一排排墓碑上的名字。

周肆……周肆……

那是一种很恐慌很难以言喻的心情,他太恐惧独自一人了,迫切希望找到周肆的名字,但又害怕真的找到。

乌鸦盘旋,满世界寂静,只有江随的脚步声心跳声和喘息声。

周肆……

即使离开,至少要体面告别……

先生……我还有好多话要说……

泪水从眼角划过,江随心乱如麻睁开眼睛。

半夜,房间内映照着卫生间门缝的一点微光,水龙头的哗哗声夹杂着周肆咳呛干呕的声音。

“先生?您是不是不舒服?”江随赶紧掀开被子,光着脚就跳下床去。

在他打开门的瞬间,依稀看到水池中的一抹刺眼血色,但随即被周肆挡住。

“大晚上不睡觉,开门之前不知道先敲门吗?”

周肆板着脸训斥。

他这是……吐血了……

江随的心一沉,那个梦带给他的孤独和恐慌感还没褪去,他没想到周肆已经病的这样重了。

“先生,我——”

“滚回你自己房间去,”周肆面无表情,“以后没我允许,不准踏进主卧。”

放在平时,江随肯定会平静点头,不管周肆怎么仔细看,都失望地无法找到一丝一毫的不开心的情绪。

作为懂事的金丝雀,他会乖巧点点头就抱着枕头离开,生怕不听话会让周先生厌烦。

但是今天,江随一手抓住门把手,不让周肆推他出门,仰着脸正色回答:

“不,我不走,我要和你睡。”

周肆一愣,明显有点受宠若惊。

但转念想到自己的病,这样半夜犯病是难免的,于是他又板着脸重复:

“滚出去,别让我亲自动手。”

“那先生就动手吧,”江随道,“我会半夜抱着枕头跑回你床上,锁门我就躺门口。”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江随已经做好准备被周肆训斥了。

这不乖的举动不是一个合格金丝雀该做的,周先生不会喜欢。

但其实这才是真正的江随,整整十年他都小心翼翼藏着本性,对一切不关心不生气,让自己变得完美。

有什么用呢,他这么努力,老天爷还是会把周肆从他身边带走。

既然这样,就自暴自弃吧。

“你……”周肆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江随,果然愣住了。

江随低下头,等待着放飞自我后被骂。

却见周肆直接把他扔回床上,揽在怀里搂着:“睡觉。”

江随一愣。不是要把我赶出去吗?

“先生……”

“闭嘴。”

真是喜怒无常,江随想着,靠在周肆的怀里被他摸了摸脑袋。

留下就好,这样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他不想浪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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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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