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们就是这么被人类命名的。
在长久观察之后,我发现,这颗星球处于某种“影”之中。
有某个存在,张开了巨大的场,将这颗行星完全地笼罩在“影”中——你可以把“影”理解为一种极其巨大的能量场,处在“影”中的星球除了你亲自走到它面前,不然不能被一切方式探知。
这正合我们的心意。
显然,有什么存在在保护这颗行星——而且,祂非常强大。
我们没有见过这个强大的存在,只是从人类的传说与基因隐形表达上寻得了蛛丝马迹。
祂是一个巨大、有着与我们种族近似尾巴的类人生物,而这个星球的生物中有一部分有祂的基因遗传。
这个消息让我的主人非常振奋,祂一度以为这个存在是我们的族人,但提取的基因却告诉我们,这个存在与我们截然不同。
东方人称呼祂为娲,西方人称呼祂为提阿马特。
我们不想与祂为敌,而且我们与这个星球上的智慧生物基因差距过大,即便使用基因技术也无法繁衍。
我与主人商量了很久该怎么办,最终让我们下了决心的,是我看到的未来。
我看到了一个呈现龙族核心特征的两脚直立智慧生物矗立在蓝色行星的大地上。
我们选择了繁衍之外另外一种延续生命的方式:“融合”。
我们主动剪除种族基因中过于强大的部分,将基因修饰得更适合在你们的星球上生存,我们只保留了一点儿我族的核心基因外显表达,并且将之设置为隐形基因。
这个核心基因外显表达我们设置为四个瞳孔与两肋薄膜翼状骨。
我们成功了。
于是在寿命即将耗尽之际,我与主人恭顺而悄然地降落于此星,我将处理过的主人的基因与这个星球上原初的智慧生物融合。
然后主人死去了。
祂的身体化为晶尘,飘在风里、沉在土里、落在水里,成为了这个星球的一部分。
我也在主人的基因中沉睡了。
但我知道,隐藏散布在你们先祖体内的我的主人的基因,会在某一天、某一个人体内聚合然后返祖,激活隐性基因,呈现出主人的核心基因表达。然后我会被基因链唤醒。而我的苏醒意味着,我的主人回来了。
我称呼这个为基因表达不可控复合返祖,你们则叫它——转世。
我第一个回归的主人叫舜。
我为舜制造了一个护卫个体。
舜安稳地渡过了一生,留下很多后代,这样很不错,越多的基因扩散就意味着返祖的几率越高。
这时,一个变故产生了:他的护卫个体死了。
护卫个体看上去是保护舜免于一场意外而死,但对我来讲出乎意料——护卫个体不应该这么脆弱。
我在检查完护卫个体的残骸后意识到,不是护卫个体出问题了,是我出问题了。
我这个本来就功能不全,使用陈旧原材料拼凑出来的附脑,使用寿命快要到期了。
而这个星球上没有可以让我补充完全或者制造下一个附脑的材料。
然而我还来不及思考对策,舜的死亡将我强制休眠。
我再一次醒来,是你们称为春秋的时代。
我的主人这一次叫重耳。
在为重耳制造护卫个体的时候,能源用罄,制造过程非常勉强——没有成年龙为我补充能源,这将是我制造的第五个,也是最后一个护卫个体。
它被你们唤做介推。
介推很孱弱,几乎不具备攻击和防御性,它弱到可以被火烧毁——顺便一说,我在制造它的时候就看到了它被烧毁的结局。
幸好你们这时候的文明还不甚先进,介推勉强能用,武力不行多功能来凑,我为介推装置可食用模块,它可以自行生产和拆卸身上的可食用部分,后来事实证明这帮了大忙。
但出乎意料的,在使用它的过程中,我发现,它似乎有了自主意识。
一堆蛋白质与纳米分子构成的个体,居然产生了自我意识,这超出了我的认知。
我开始观察介推。
它,不,现在应该是他,交到了朋友,他甚至于会颇有兴致地唱一首预言自己命运的歌。
但是除此之外他就没什么与其他护卫个体不一样的地方了。
他忠实地执行我与主人的命令,尽力在人群中遮掩自己的与众不同。
在我的主人即将渡过黄河,成为晋侯的时候,我再次看到了“未来”。
我看到了“鱼”。
“鱼”要来了。
然后我什么都看不到了,一切戛然而止。
我的数据处理中心告诉我,这有两个可能。
1、我的使用寿命撑不到“鱼”的来临。
2、“鱼”来了,我们都被毁灭,“未来”没有了。
计算告诉我,2的可能性高达99%。
那顾不得了,只能再逃了。
主人现在没法以□□进行太空飞行,不能自主生成能源,我需要给它制造飞行器,同时他的寿命也变短了,那还需要再飞行器上携带大量备用基因样本——考虑到所有,我需要把这个星系的恒星压缩成黑洞成为飞行器的能源,在此之前我需要使用的能源会消耗掉整个星系所有的行星。
即便这么做会激怒那个守护这个星球张开“影”的存在,但为了保护我的主人,也只能这样了。
对于我的计划,介推第一次主动提出了意见。
他认为重耳不会跟我离开。
他告诉我,重耳就是重耳,即不是舜也不是我的龙——正如他是介推,而不是护卫个体5。
——可他就是护卫个体5。
这是他的自我意识得出的结论。我不置可否,让他陈述厉害,去劝说重耳离开。
介推沉默了一下,按我的话去了,但结果正如他所说,重耳莫名其妙地拒绝了离开这个星球的要求。
从重耳的帐篷里出来,他对我说,母亲,要强行带走重耳么?
这不可能。我永远不能违逆主人的意愿,这是设定在我最底层逻辑中的。
我没有回答,反问他:“你可以强行带走主人么?”
他点头。
这就是自主意识的强大了,他可以违逆他的底层逻辑,正如你也会强迫自己做根本不愿意做的事。
我接着说:“但出于我的底层逻辑运行原则,我不可能主动要求你强行带走重耳。”
介推听明白了我的话。
我不可能命令他强行带走重耳,但是他可以以他的自主意识,自我行动,强行带走重耳。
再度出乎我的意料,介推摇摇头,他告诉我,他不想强行带走重耳。
“我想尊重他作为一个人的选择。”
他说。
“母亲,主人的未来怎么样?”
我回答他,根据我所见的未来和我的计算,重耳会在成为晋侯八年后病逝,以此时的人类寿命来说,已是高寿。
在此期间,他的人生并没有什么危难。
我做出结论:主人在未来八年并不需要护卫个体。
他又提出了一个问题,问如果未来很平顺,没有用得到他的地方,他可不可以离开主人?
我问他想去做什么,他回答我,他想在被烧毁之前,试着做个人——短暂地,在你们叫“一年”的时间尺度里做个人。
我和他都知道,一年后,他将被烧毁。
我思考了一下问他:为什么要做人。
他说不知道,所以想试试,做了人才知道为什么要做人,或者——他顿了顿,道:“原本就不该做人。”
我同意了。
我凝视着他与主人。
介推去了绵山,他真的像模像样地做了个人。
他教训不轨的乡吏,教邻人小孩写字、帮助朋友记录传给“未来”的“历史”,最后坦然地迎接了自己的终局。
他被自己的主人下令放火烧死在了绵山。
他没有逃跑也没有反抗。
他只在生命的最后,核心装置即将被烧毁,控制不了工具肢端的时候,靠在了烧得通红的树上。
我问他,为什么要做人?
他说,生而为人,总要做一次人。
“你认为自己是人?”
“嗯,是人。就与主人一般,他也是人。”
“那做人有趣么?”
“没有。”他一如往常毫无情绪平板地道:“若有下次,不想做人。”
我与他知道,没有下次。
护卫个体核心驱动装置判断个体处于极危不可重装状态,启动自毁,除了构成身体的少部分破坏掉遗传物质的蛋白质外全部从原子层面销毁。
介推死了。
我认为,他应该没有什么遗憾。
重耳之后的人生过得非常平顺。
他如同舜一般成为一代明君,在以你们来说的高寿年纪死去。
这一次我没有伴随主人的死去立刻沉睡,我的数据处理中心知道我这次沉睡就再也不会醒来,我的上层逻辑知道这是无用功,但底层逻辑不惜一切代价延续我的使用寿命。
我看到的未来,原来是我的使用寿命到期了啊。
直到出殡,在重耳棺中,我暂时把自己从基因链中剥离出来,尝试利用重耳的尸体上的物质构建生物数据处理中心,但因为能量不够,无法约束细胞,细胞迭代变异的速度过快,它们很快成为了无序细胞,我建立的处理系统一次一次崩溃,最后棺中充满增生的无序细胞,它们翻腾着如同一锅半凝固的蛋花汤,敲打着棺材的板壁,发出牛吼一样的声音。
我听到出殡的人战战兢兢地求问太卜郭偃要不要开棺,郭偃摇头,说这是晋侯对我们的警示,当有敌国趁我国丧,犯我之土。
不,不是什么警示,是我在挣扎罢了。
到寿命的尽头我都没有放弃,晋人就这么将不断发出巨响的棺材葬入墓穴。
拥有自主意识的介推坦然接受命运,我却拼命挣扎到最后。
我现在正处在使用寿命最后的尽头,我一边还在努力构建生物处理系统,一边将这个文章记录下来,储存在主人的核心表达基因中。
如果能躲过“鱼”,文明又足够先进,且主人的基因得以传递,没有灭绝,那么也许,我的主人,你有机会看到这个记录。
不知道主人的核心表达基因下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了。
——不过那也不是我该关心的事就是了。
我终于死——
全文完
后记
这个文的灵感来源于晋文公真的太奇怪了。
他作为一代明君,默许烧死介推这事儿解释不了,我打小就觉得这事儿没法解释,只能说出于某种只有晋文公知道的理由,介推必须死。
然后介推配合了他。
到这里,其实还不至于完成整个故事,把一切勾连起来的,其实是晋文公本人的异常。
重瞳并肋,中国历史上持有这种异相的唯一一人,然后下葬的时候棺材中传出牛吼——好了,齐活,不是科幻就是克!拍大腿,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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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杀死介子推(完)真相·阴面·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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