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黍辞叫人把浴桶撤了。
等陆驭吃过饭，他又重新把人绑在床上。
说是“既然是病人，自然应该在床上躺着。”
陆驭刚开始还觉得无所谓。
只是把手脚绑了罢了，他甚至还能贴着床躺平，言笑晏晏地问黍辞想不想对他做些什么。
黍辞淡着张脸从他身上跨过去，把被子随手盖到陆驭身上，然后躺在了一侧。
只给他留了个背影。
陆驭：“……”
第二天一早，黍辞睁眼醒来，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却发现被子不知何时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一偏头，正好对上陆驭含笑的脸：“早好。”
黍辞沉默了片刻：“你——”
他眯起眼睛，腾地起身，视线扫过陆驭，却见他手腕脚腕上的绳索还在，并没有被解开的痕迹。
他疑惑：“这被子，是你给我盖上的？”
明明昨晚被子还在陆驭身上的。
黍辞不太确定，但他睡相一向很好，从不会乱扯被子。
陆驭眼巴巴地望着黍辞，却不回答，反倒轻咽了咽口水，说：“我饿了。”
黍辞不耐：“昨晚又不是没给你吃过饭。”身体却依言动作起来，他爬下床，随手拿了件衣服披着，扭头没好气问，“要吃什么？”
“包子吧。”陆驭肩膀抵着床，撑着身体慢慢靠到床头，又去咬住被子一角，将被子扯回身上来，在手和脚能活动的范围内，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黍辞有些无言以对：“你昨晚就是这么给我盖被子的？”
“本来只想给你盖一半的。”陆驭说话声里带了点可怜的哑，“但是我刚给你掀过去，你就一个翻身卷走了……”
陆驭眸光投过来，望着陆驭没说话。
望得黍辞胸膛像刚出锅的包子外皮，又软又热。
宅子里没有包子，黍辞叫人出去买，顺便多买了点零嘴备着。
他回到房间，陆驭便继续眼巴巴地望着黍辞：“今天下棋如何？”
黍辞闻言，想起陆驭悔的那八子，冷哼一声：“我不。”
陆驭拧眉：“我好无聊。”
他继续眼巴巴望着黍辞：“就不能……”
黍辞双手抱胸，道：“在你交代之前，我是不会陪你玩的。”
陆驭好似没听见他说的话，继续卖可怜：“你忍心看我无聊到发霉吗？”
黍辞嫌他烦，转过身不回了。
陆驭倒也不累，继续巴巴说个不停，半道渴了才停下来唤黍辞：“黍辞，我好渴。”
黍辞：“……”
陆驭卖可怜，掩着唇用力咳嗽两声。
黍辞没办法，只好递了水过去。
陆驭趁机拉着黍辞又说个不停，直到包子被买回来，黍辞赶紧给人塞进嘴里。
陆驭噎了下，含混地唤黍辞。
黍辞把包子给他拿下来。
陆驭挣了挣手腕，说：“你把绳子给我解开，不然我不好吃饭。”
黍辞为难地皱起眉来：“倘若你交代，我就给你解绑。”
“……”陆驭被气笑了，“你就这么着急？”
见黍辞不说话，陆驭仿佛赌气一般：“你不给我解绑，我也不会告诉你。”
黍辞冷眼瞥他：“说的好像我给你解绑，你就愿意告诉我似的。”
他早就看穿陆驭的套路了，不过就是利用他的同情，一直在拖延时间罢了。
陆驭：“……”
黍辞没好气道：“你要不想吃饭，这包子就我吃了，你到底想不想吃？”
陆驭闻言，瞥了眼隐隐愠怒的黍辞，老老实实闭上嘴巴，目光乖顺：“……吃。”
黍辞将手上包子撕开，一点一点喂进陆驭口中。
陆驭怕人真把包子给他撤了，不敢再乱说什么，乖乖咽下去。
吃完了，又被黍辞丢在床上，自己转身走了。
陆驭：“……”
他仰头望着天花板，感觉生无可恋。
这时，窗外突然传来敲击声。
陆驭微微一愣，似有所感，转头望过去，果然看到窗户探进一个熟悉的人来。
艾施瞧见他这滑稽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冷嘲热讽地：“当初太子不愿意接纳我，可曾想过今日？”
陆驭没什么好态度，倘若不是为了黍辞，他恐怕根本不会过来。
艾施对他的反应见怪不怪，干脆双手搭在窗台上，问他：“到现在还不说，你也不怕明天就死了，难不成你的病是假的？”
陆驭闭上眼，耳朵微动，便知道在那窗台之下，藏着数双耳朵，他冷笑一声：“病是真是假，你们就没查过吗？”
“毕竟这病……”艾施见他嘴硬，笑容也淡了下来，“我们宫主说了，倘若你愿意交代，我们可以让黍辞和你成婚。”
“抱歉，我现在不想了。”先前的成婚只不过他的托辞，没想到会被枳沉宫拿来当条件，陆驭只觉得可笑至极，“我若告诉你们，我哪还有剩下的时间？”
艾施彻底抿直了唇角：“那我们对黍辞下手呢？”
“我若死了，你们要是好心杀了他，也能成全我们做个亡命鸳鸯……”
陆驭睁开眼，掀唇笑着，可眼底一片冷漠。
艾施见威胁不成，干脆告诉他：“外面已经翻天了，你恐怕不知道吧？”
陆驭闻言，这才看向艾施：“怎么？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艾施勾勾唇，得意道，“我们换了个雇主，对方现在——”
她刻意拖慢了音调，然后加重语气，一字一顿：“想杀了你。”
只这一句话，就叫陆驭明白了什么，他先是一愣，继而牵出淡然的笑来，仿佛这一切都尽在掌握：“如果是他，我倒不意外。”
艾施明白了：“你知道二皇子成不了？”
“他只能靠太师，但太师是什么人？”陆驭叹了口气，“不过几个绣花枕头，轻而易举。”
“你倒是轻松。”艾施磨了磨牙，“我们宫主看在黍辞的面上，打算饶了你，倘若你愿意把东西交代出来，我们勉强可以——”
“放过我？”
艾施顿了下，道：“让你多活几天，叫黍辞陪着你。”
她道：“你这病我们又治不了，怎么可能让你活？”
陆驭点点头。
他这病承的是皇上的病，皇上都没法治好，更别提他了。
枳沉宫只想要玉玺，自然也不会帮陆驭找到什么治病的法子。
因此，也给了陆驭拖延的机会。
“治不了我，那就让我随心所欲。”陆驭轻笑一声，“不论是哪个皇子继位，也都得找到玉玺。”
那人再想杀他，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
艾施一噎。
“你在这和我聊这么久，是把黍辞又骗到哪里去了？”陆驭不太高兴，“我不想和你聊了。”
艾施两道秀眉蹙起，被气得牙痒痒：“我还从不知道我这么不讨喜——”
她哼地一声：“你这么无情，休怪我不给你留几分痛快！”
说罢，艾施怒气冲冲地走了。
其他人见状，也没有继续待着的必要，便也跟着离开。
人群三三两两，墙根没了贴耳的，陆驭继续望着天花板，眼神闪过一丝无奈。
艾施离开没多久，黍辞便带着一篮子果子回来。
他刚推开门，视线扫过被人打开的窗户，面色微冷。
陆驭立马告状：“方才你离开后，艾姑娘来了。”
“她来做什么？”
“来劝我和她在一起。”陆驭很委屈，“她说我没两天命了，应该让她开心开心。”
“……”黍辞没想到艾施来找陆驭只是说这些事，那日居然还放下海口说要比黍辞更快知道什么。
他额头有点痛：“除此之外，没再说什么？”
陆驭眼眸暗下来，似乎是有些悲伤：“说我二弟被害了，现在掌权的是另一个人，对方找到你们宫主，要取我性命。”
黍辞一愣。
“不过我本来就没多少时日了。”陆驭抬眸望过去，满眼苍凉，“还好他们还不知道你的存在。”
黍辞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走上前，把果子放到桌子上，顿了顿，才开口道：“我买了点果子——”
没等他说完，就被陆驭打断：“等我死后，我在这的所有事情，恐怕都会被他们知晓，他们自然也会知道你的存在。”
陆驭郑重地望着黍辞：“既然你们枳沉宫是按着雇主要求办事，对方就很有可能逼你现身。”
黍辞想了想，道：“宫主还不会绝情到那个份上。”
他虽然不太清楚，但倘若找枳沉宫要人，就是驳枳沉宫的面子，即使宫主会给，也不会那么轻易把黍辞交出去。
再说了——
“我不过是一个冒牌货，他们就算找到我，又有什么用？”
“那用处可大了——”陆驭动了动唇，想说点什么，不过默了默，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黍辞眉毛拧紧一分：“陆驭……”
话没说完，陆驭想突然想起什么好事来着，道：“方才艾姑娘威胁我，说如果我不交代，就把你杀了。”
他轻笑了两声：“倘若你也死了，我们也好在黄泉相会了。”
“……”黍辞沉默，甚至有些无语。
他怎么都无法理解，为什么到了现在这时候，陆驭还能像在谈别人的事似的谈论自己的死。
黍辞很好奇：“你不怕死吗？”
“怕，但有用吗？”陆驭卖起可怜来，“我怕了它就不来了么？”
陆驭垂下严眸，自嘲似地：“我怕你不喜欢我，你不还是不喜欢？”
黍辞闻言，莫名有种急躁上涌。
有什么话，在胸膛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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