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冽放开了他，让他在机舱内自由活动。
他脚步很慢，磨磨蹭蹭地在机舱内走着，直到他的视线里出现了赵延清。
那人似笑非笑地靠在不远处的座位上，双臂环抱望着他，明显是在等着他乖乖过去。
望着那样的笑容，梁修年只觉得脚心都发着寒。
他不知道赵延清是什么时候知道他要跑的。
明明逃跑到海市这个计划是苏意娟昨晚临时的安排。
他不可能未卜先知。
更何况，他昨晚的种种表现也不像知道他要跑的样子……
还有，赵延清又是什么时候安排人在海市高铁站守着他的？
哪怕是他跑路后不久，赵延清就醒了，发现了他逃跑。
但又怎么可能会精准预判他要往哪逃？
梁修年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坐到赵延清对面，平静地开口。
“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苏意娟和苏子安昨晚来了海市，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赵延清盯着他的眼睛，忽然笑了。
“我早就料到你会来海市跟他们汇合。”
梁修年心里咯噔一下，原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中。
“巧得是，我们赵家有一条专门的航线，海市直通京市。”
赵延清下意识转动着食指上的素圈银戒指，眼神却望向梁修年。
所以，他将计就计。
他刻意放梁修年来海市，就是等着他自投罗网。
在高铁站将人截住后，直接从海市飞回京市，还能省去从小镇中转的麻烦。
梁修年深吸一口气，继续问，“今天早上我走的时候，你醒着，对吗？”
“是。”
赵延清承认得很干脆，丝毫没有打算隐瞒，表情坦然，与三年前一样，拥有着最赤诚的恶劣。
说完，他又翻眼瞧着他，扬唇笑笑。
“三年没见了，睡在你旁边，你真以为我睡得着？”
他是故意的。
他清醒着，看着他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故意讨好他，与他周转，稳住他等待时机。
又看着他天不亮就仓皇出逃，全程小心翼翼地走向他设下的天罗地网。
梁修年垂着头自嘲一笑，其实他早该明白，他根本玩不过眼前的男人。
京市赵家从小精心培养出来的继承人，又哪里是他这样的普通人能抗衡得了的？
随着飞机启动，梁修年愈发烦躁不安。
他抱着胳膊，手指用力到发白。
“你要带我去哪？”
他是明知故问，赵延清却老老实实回答。
“当然是回京市。”
事到如今，两边都已经摊牌，维持表面和谐已经没必要了。
梁修年的语气已经带上了祈求，他望着赵延清，眼里染着一层雾气。
“我不能去京市，赵延清，算我求你了，你放我走行吗？”
“不行。”赵延清很干脆。
断绝了梁修年的一切幻想。
“三年前，是你让我滚的，我已经滚了，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梁修年情绪有些崩溃，他脸色苍白，垂在桌边的指尖也在微微颤抖。
“三年前，我是放你走了。”
“但我并没有说分手，所以，我们的关系没有结束。”
赵延清握住梁修年冰凉颤抖的手，放在手里细细揉搓，似是在安抚。
“只要我想，随时可以要回来。”
梁修年没想到人竟然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气得眼睛都红了。
被他握着的手更像是在被灼烧一般，烫得难以忍受。
他用力挣脱抽回自己的手，深吸一口气，咬着牙说。
“赵延清，就算你耍无赖也没用，陈年旧事我不想掰扯，但我现在已婚是事实，还请您，高、抬、贵、手……”
赵延清手里骤然一空，也不恼，反倒笑了。
他丝毫不为所动，甚至气焰更盛。
显然这个无赖他是耍定了。
“已婚？已婚又怎么样？结婚了也可以离婚……”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梁修年的脸，认真地说：“跟她离婚，孩子我帮你养。”
梁修年先是愣了两秒，仔细看着赵延清的眼睛，发现他没有在开玩笑之后，瞬间变了脸色。
“你疯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梁修年素来好脾气，说话也温声细语的，长这么大，几乎就没跟谁大声吵过架。
为数不多的几次都给了赵延清。
这一次，赵延清又踩到了他的底线。
“我知道，我清醒得很。”
赵延清却好像察觉不到他的怒气一般，欣喜地开始构想未来。
“我会给她钱，让她跟你离婚。”
“然后你带着孩子跟我住在京市，我会给这个孩子最好的一切，生活条件以及教育……”
虽然他对孩子没什么兴趣，但要是跟梁修年在一起，再多个小的，就更有小夫妻过日子的感觉了……
梁修年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脸上却不合时宜地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你怎么能这样伤害一个母亲？”
“你知道孩子对一个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不是你随便用金钱就可以填补的！”
“哦？意味着什么？”
赵延清眼神依旧平静，冷冰冰地问。
甚至能让人真实地感觉到，他是真的不理解梁修年的话。
梁修年又气笑了，咬牙切齿，“赵延清，你无耻！”
“游泳、武术、滑雪、马术、射击……你觉得我们给他报哪几个好呢？”
“当然这得看他自己喜欢，不过，我们家后院就能建跑马场……”
眼看赵延清越说越起劲，梁修年重重地拍在跟前的小桌板上，桌板发出沉闷一声，无情地打破他的幻想。
“我不会离婚的！”
赵延清终于停下了，他再次看向眼前脸色铁青的梁修年。
“孩子的事也跟你无关！”
梁修年固执而又认真地盯着眼前的不速之客，继续强调。
赵延清停止了自己的美好构想，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但只是收敛了些神色，但嘴角的笑意依旧不减。
“好好，我知道了。”
他软了声音，再次顺势摸上梁修年桌子上的手，细心地给他揉了揉震红了的地方。
“放心，我会给她一个她同意离婚的金额。”赵延清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梁修年惊恐地连手都忘了抽回，瞪圆了眼睛看着赵延清，哑口无言。
似乎根本察觉不到梁修年对他的排斥，他亲昵地俯下身贴近，似有若无地捧着梁修年的脸，大拇指指腹轻轻擦过他的侧颊。
“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交给我就行。”
“咚！”像一枚铜钟扣在梁修年心脏上，又被重重敲击，发出震撼的回响。
梁修年被震傻在原地。
他根本就没有在听自己在说什么。
意识到这一点后，梁修年感到深深的无力。
时间过去太久，久到他已经忘了，赵延清就是这么一个人，一意孤行的人。
跟他说不通。
无论怎么样拒绝，怎么样反抗，最后他还是会按自己的想法来。
梁修年垂在身侧的手在微微发抖，他好像有点回忆起来了，自己惧怕赵延清的原因。
他呆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回神，浑身上下发着寒意。
赵延清的心情反而更好了，因为刚刚摸脸的时候，梁修年并未躲开。
他自顾自地发信息给江驰，让他尽快安排好晚上的接风宴。
做完这些，他放下手机盯着眼前的梁修年，心满意足地笑了。
那得意的神色，就好像梁修年已经同意离婚了似的。
外间机舱，江驰在手机上接到消息，给赵家旗下的某家高档餐厅负责人打了个电话，安排他们预留出最好的位置。
他的座位后排，秦朔和沈冽并排坐在一起。
江驰一条腿半跪在前排座椅上，扭过身来，趴在座椅靠背上跟他们搭话。
“朔哥，你跟清哥去的时候带了那么多行李，我还以为你们起码要住个十天半个月呢？”
江驰和沈冽是昨天傍晚接到的通知，要求他们赶到海市高铁站守株待兔，截住梁修年。
他们匆忙赶到海市，全程按照赵延清在手机上发出的指令执行任务，一直到现在还不清楚这边具体发生了什么。
墨镜下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秦朔疲惫地打了个哈欠。
“原本好像是这个打算来着，这不是情况有变吗？谁知道他结婚了……”
“原本那套追妻计划不好使了。”
他边说边抬起右手，捻动着指尖，咧嘴一笑。
“上点小手段。”
“结婚了？我去……”江驰瞪圆了眼睛，张开的嘴好半天没收回去，吃惊得很。
沈冽坐在靠窗的一侧，双手随意环抱着，冷冷淡淡的样子。
听见两个人的对话，他将头歪向一边，闭上眼睛。
“根本不该来……”
“这个男人，配不上老板。”
江驰挑眉，“人家清哥喜欢，你能有什么办法？”
“还有，清哥提出要来乡下找人的时候，你也没反对啊？当着清哥面你怎么不说？现在说这话，是不是有点马后炮了？”
被江驰一顿呛，沈冽也不生气，依旧闭着眼睛，表情丝毫没有变化。
“每个人都会吃与自己认知相符合的苦。”
“既然我说了没用，那我就不会说。”
朝夕相处多年，江驰早已经习惯了他这副欠揍冷漠性子。
但这一次，他还是撇了撇嘴，怼了他两句。
“冷血动物，沈冰块，你根本不懂爱情，这辈子啊，就单着吧你！”
说完重新坐正回座位上。
刚刚坐正，他就听见背后传来沈冽很轻的一句，“可笑。”
江驰怒火上涌，猛然站起身，打算回怼，却听见秦朔劝和道：
“哎呀，好了好了，你俩能不能有一天不吵架？”
秦朔利落地剥开酥糖包装纸，往江驰微张的嘴里一塞，试图堵住他的话。
“都这么大人了，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江驰一大箩筐的话被悉数堵了回去，有些莫名的憋屈。
他嚼着酥糖，心头忽然浮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再次开口问秦朔。
“哎，清哥有说怎么办吗？逼小年哥离婚？还是怎么……”
“不知道，boss没说，不过我看那意思，是不打算再放手了。”
秦朔将包装纸揣回兜里，靠在椅子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小睡一会。
回想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江驰怔怔地望着窗外的天空，心头顿时涌现几丝不妙，无端地问了一句，“清哥打算怎么做？”
“谁知道呢？”
无论赵延清想做什么，都不是他们这些人能管得了的。
秦朔闭上眼睛，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感叹。
“孽缘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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