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轻尘自最前方慢慢落到行队最后几位,不过毕竟为了照顾皇子,无人敢责怪,更何况是皇帝最宠爱的幼子。云轻尘便干脆保持与行队若即若离的状态,速度虽然放缓,却不会掉队。
果然,虽然偶有颠簸,但云轻尘怀抱温暖,且在云轻尘的努力而为下,这偶有的颠簸差上马车许多,钟离连溪昏昏欲睡起来,他抬起红扑扑的小脸,小小打了一个哈欠,卧在云轻尘怀中渐渐睡着了。
只是,睡着的他,更加往云轻尘的怀中蹭了蹭,以一种极其依赖的姿态,手指抓着云轻尘带有补丁的衣角,怎么也不肯放开。
云轻尘垂下头去看,却不禁抿紧双唇,小心翼翼将钟离连溪的手指掰开,圈在手心,却不敢握住,只是虚虚包裹着软软小小、玉一般的小手。
这般细腻温软,是捧在手心长大才会拥有的。
云轻尘下意识轻轻碰了碰自己手上的冻疮疤痕,随后,悄悄将那片钟离连溪握过的衣角向内塞了塞,遮住那片母亲亲自补好的补丁。
怀中抱着温软的人,他抬头望向天边。
已是黄昏,残阳似金,坠入天边。
从前实是怯残阳,如今,残阳带来无边黑夜,却又暗含一种新的希望。
明日总会日出,更有无边光景待赏。
这是云轻尘生于世上十年,第一次觉得心中开阔,未来无限好。
他轻轻握住了钟离连溪的手。
历经三天两夜,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对常年马上奔波的武将和当初四处征战打天下的开国皇帝自然不算什么,对宫中其他贵人来说,这却着实算是舟车劳顿,便有圣旨递到,允休息一天。
更是为了显现对钟离连溪的重视,特地传旨,赏云轻尘与钟离连溪同居一室,言下之意,要求云轻尘继续照顾钟离连溪。
云轻尘身为宣平侯府中的小公子,被下人一般使唤,哪怕是君王,宣平侯作为开国将领也理应不适,但对于一直想要讨好皇帝保命的宣平侯,这简直是再好不过的差事,况且,对于云轻尘,是在府中被一众异母兄长姊妹欺辱,还是在钟离连溪身边以宣平侯之子的名义侍候,哪个更加舒服,怕是显而易见。
宣平侯自是感激涕零替幼子接下这份差事,更是“特地”去了一封家书,告诫云轻尘凡事用心尽力。
而钟离连溪这边想不到这些弯弯绕绕的,只想着喜欢的哥哥可以陪着自己,欢喜得不得了,连休息都没顾得上,就拉着云轻尘去猎场玩。
云轻尘估计见他活力得很,又舍不得拒绝,只好由着宠着。
刚来到钟离连溪身边,就“加入”了以苏贵妃为首、李嬷嬷、侍女桂春为辅的“宠崽崽”派。
沁常在是家中庶女,常年被嫡姐、嫡母无视,故而生性胆小谨慎,生怕苏贵妃宠溺过度,屡屡以古代能人异士之母作比,那些能人异士之母几乎一个比一个对自己的孩子要求严格。
而每到这时,一向温婉的苏贵妃总会凤眼一瞥,格外霸气地说:“连溪是我儿,更是春朝皇子,宠一宠又有何惧?常在有意见?”
沁常在冷汗直流,只得连声称“不敢”。
连在外一向寡言,生怕为格外出名的苏贵妃惹上麻烦的李嬷嬷都会添上一句“常在未免思虑过度,多在殿中休息才是”。
算是变相给沁常在“禁了足”。
竟是这般以下犯上的举动。
云轻尘虽然同样尚且年幼,但作为宣平侯之子,哪怕再不受宠也没少参加骑射、游猎的活动,哪怕他再不想出风头,也夺魁过许多次。
他挑选了一匹小马驹,一如既往先道一声“得罪”,抱着钟离连溪上马。
见钟离连溪看着几只小白兔,双眸发亮,他先是拉弓瞄准,随后忽然动作一僵,又逐渐放下,斟酌说道:“殿下喜欢兔子?”
钟离连溪双眸愈加发亮,重重点了点头。恍惚间,云轻尘觉得,对方若是头顶长上一双又白又长的兔耳朵,恐怕此刻会摇摇晃晃的……也恐怕会很软吧。
他一边急忙摇了摇头,消除自己脑中这大不敬的想法,一边忍不住心软几分。
“那臣帮您抓上一只,带回去养起来?”
他本想自称奴,但却被钟离连溪所制止,为了不逾矩,他便改成臣,钟离连溪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
“这么白这么软,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他们同时开口同时话音落下。
云轻尘:……
最终,也没有吃兔子,不过云轻尘的确为他捉了一只,钟离连溪带回去养了起来。
而云轻尘自小没有玩伴,倒常与动物作伴,算是有一些饲养动物的经验,只不过,兔子总是更黏钟离连溪一些。
钟离连溪本欲给它取名为自己最爱吃的“桃花糕”,但因为三个字又不太朗朗上口,最后改称桃花。
而桃花的大白耳朵上正好有一小块花朵形状的痕迹,不知是受伤还是什么,留下了伤疤,那里便再也长不出毛来,映着粉红色的皮肉,倒是正像一朵桃花。
钟离连溪很快便被桃花吸引了注意力,总是怀中揣着这个小毛团。
云轻尘见他喜欢,心中欢喜的同时莫名用上几分酸涩,只是年幼的他还不解其意。
苏贵妃与皇帝同住,云轻尘不得不与她分离。出生至此,他都从未与苏贵妃分开如此之久,夜晚,没了熟悉的怀抱,他睁开双眼,眼中委屈巴巴地蓄满了泪水。
到了夜晚,心中愁绪愈发浓烈,他竟是越想越难过,抽泣起来。
看着空荡荡的床铺,他光着脚,走到了偏殿。
殿中已经熄了灯,他怕黑怕得不行,加快脚步,颤抖着便缩进了云轻尘的怀中。
云轻尘刚刚入睡,怀里就多了一个冰冰凉凉的团子。
他睁开双眼,发现是钟离连溪,立刻止住了本能的防御动作,改成了另外一种下意识,抱着钟离连溪为他掖了掖被角,更是把他冰凉的双脚放到怀中捂着。
“殿下,这是怎么了?”
感受到手上落下的凉意,他一怔,才顿觉那是钟离连溪的眼泪,瞬间慌了神。
钟离连溪摇了摇头,打了个冷颤,往他怀里缩了缩,才带着哭腔说道:“呜,我想母妃了……”
只是,云轻尘实在没有哄团子的经验,手忙脚乱说了七七八八一通,钟离连溪却被他慌乱的模样逗笑了。
钟离连溪抬起小脸,眨了眨还晶莹着的双眸,示意云轻尘。
云轻尘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幸好他怀中常年发着一块手帕,他轻轻捧起钟离连溪的脸,为他拭去泪水。
钟离连溪一边配合着他,甚至依赖性地用软乎乎的脸颊蹭了蹭云轻尘的手,随后奶里奶气说道:“好香哦。”
云轻尘动作一顿,手指不经意蹭过钟离连溪还通红着的眼角,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揉捏了几下,停顿一会,才再次开口:“这是白姨娘留给我的。”
白姨娘,便是云轻尘的生母,宣平侯众多侧室中毫不起眼的其中一个罢了,已病故三年有余。
白姨娘死在房中,竟是半月之后,有下人嗅到腐臭气息才被发现,草席一卷,就随手挖了个坑埋了,甚至宣平侯都没有发现自己少了一位侧室。
白姨娘曾是都城风月楼的名伎,才色双全,进入府中几年,仅承宠几次便撒手人寰,她产子时刚刚十七岁,就已生出白发。
这是云轻尘深埋心中的往事,也是最不可触碰之处,但是面对钟离连溪,他却不禁说出了这个沉寂已久的称呼。
“是哥哥的娘亲吗?”钟离连溪凑过去看,摸了摸上面的刺绣,“好漂亮的绣花。”
是栩栩如生的茉莉,却是晚秋凋败的茉莉。
白姨娘的花名便是白茉莉,这是她对自己未来的预示。
云轻尘忍不住伸出手碰了碰被钟离连溪泪水染湿的绣花,仿若能够触碰到刺绣时母亲落下的泪水。
“哥哥的娘亲便是我的娘亲。”
钟离连溪太过年幼,还不知他与云轻尘相隔天堑,只知道,兄弟之间是同一位娘亲。
幼童之言未免天真,云轻尘却深受触动。
他咬了咬下唇,不禁将钟离连溪更紧拉入怀中,久久才开口:“殿下的母亲是苏贵妃,而臣的母亲,不过是一介……”低贱的风尘女子。
这是他听过最多的,别人对他母亲的评价。
即将说出口时,他忍不住在心中嗤笑一声。
如今,终究也轮到他了吗?他与那群人,本质上本就不无不同……他又在心中不住自嘲。
然而,最终他也并未说出口,因为,软乎乎的手掌覆在他的唇上。
“别这么讲。”连溪一双眸子透亮柔软。
见云轻尘点点头,连溪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大人似的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云轻尘的头顶,像是羽毛抚过。
“这才听话。”
“明明这样说会不开心,为什么这样?”连溪抱住他的腰,却好似不打算让他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笑出了一对小小的酒窝,“白娘亲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云轻尘这次并没有纠正连溪的称呼与评价,而是闭上双眼,点了点头。
“睡吧,殿下。”
这次,他抚了抚连溪散下来的头发。
“我会陪着您。”
没有再用谦称。
这句话似是轻飘飘地拂过,却对云轻尘来说,是再沉重不过的诺言了。
“实是怯残阳。”李商隐《菊花》
ps.小连溪现在太小了,可能视角比较多元,很快就不会了
没有自卑受这种设定,轻尘发现自己喜欢上小连溪的时候会很勇敢的,现在是因为年纪太小又有心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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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钟离连溪x云轻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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