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水若兰从未想过，有一日还会有人唤他本来的名字。
事实上他并不喜这轻软如水，充满温顺之意的三个字，他常常会在心里默念储雪桢三个字。
这让他记起他是谁，他不是这风月楼艳名远扬的花魁，而是储家的公子，曾经才名满都城的公子。
记起用他流血流汗学习琴棋书画，在一众所谓名士前卖艺换来的银钱，找人四处寻找送出的胞妹，却最终得到一个了无音讯的结果。
记起他万念俱灰，断水绝粮，想要一死了之。
因着他如此消极的想法，楼主想要在他身上榨取最后几丝利益，竟想要未被当初向他许下的承诺——仅卖艺，不卖身，想要出卖他的初次。
但到底全城都知道他许诺了水姑娘绝不让“她”出卖色相，不得拍卖求利，只是暗中寻找客人。
楼主强迫喂他水和食物，不然便以他身边从小侍候的侍女性命作为要挟，他终究还是重感情的，更抵不住小姑娘跪在他面前泪眼婆娑地颤抖着身子恳求，终究还是妥协了。
最终被带到他面前的是，当今二皇子钟离致深。
如他这般风月场所之人，是常听到二皇子的名字的，二皇子还未成亲，却频频出入风月场所，不过因着是元后唯一留下的皇子，几乎是被捧在手心宠着，如此爱好倒也不算什么。
他被强行收拾好，梳妆打扮完全，之后静静坐在床边，他心中一片沉静，竟是没有兴起一点波澜。
他甚至有些时候记不清自己本来的名字，他不知道自己是谁，更不知道在风月楼装作女子讨生活有任何意义。
从前他全然为了胞妹，为了找到她，用攒下来的这笔钱过上更好的生活，胞妹失踪后，他再也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他做好了一切准备，钟离致深却只是坐在他身边，一句话也没有说，更没有强迫他、命令他去做任何事情。若是平日，他或许会觉得惶恐，生怕怠慢了客人，如今他却没有心思讨好任何人，钟离致深不要求他做事，他便一如既往，该练琴练琴，该读书读书。
只是做这些的时候，他能够清晰感受到温和的眼神落在他身边，而不是像是从前的客人一般，直勾勾落在他身上，上下滑动，恨不得以手而代之。
他第一次在接待客人时觉得这般轻松舒适。
钟离致深一连来了三天，几乎是每一次，都只是坐在一边，他弹琴时，他便读书；他读书时，他便饮茶。自始至终，从不交流一句话、一个字。
他知道自己身为花魁的天价，没有客人不想在这段时间多做一些什么，只有钟离致深，让他体会到一种许久许久没有体会过的……陪伴感。
是的，陪伴感。
从前，他身边围绕的人有许多，更是不乏热情之人，亦或者风月楼同样有很多奉承着，却从未有过如此让他舒服的时刻。
一日又一日，直到第七日，钟离致深终于开口，说出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句话：“储姑娘，可愿对弈？”
储雪桢直到，以钟离致深的能力，探查出来他曾经是储家“小小姐”这件事并不算难，可这也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以“储”称呼他。
他感受到自己的眼眶忽地湿润了一片……他觉得分外丢人，转过头去，钟离致深却递给他一方帕子。
“棋艺不精便罢，哭成这样做什么。不欺负你便是了。”像是在哄人，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里气呼呼的。
储雪桢瞪圆一双桃花眼，他的棋艺都城闻名，从未有人这般说过他。
“阿月，去拿棋盘棋子来，我今日偏要赢过你。”他气得脸颊红扑扑的。
钟离致深看着他，忽地笑了，声音很温软：“这般好看多了，莫再哭了。”
他执起帕子，犹豫一下，大概是生怕冒犯，还是未亲自替他拭泪。
从前许多人都夸过储雪桢好看，只此一次，他红透了耳根，顾左右而言他：“阿月，还不快些。”
似乎心动是必然的。
储雪桢也不记得是怎样的契机，哪一个瞬间，他与钟离致深走到了一处，只是区别于从前的逢场作戏，不知是哪个意乱情迷的吻，他动了真情。
他通红着眼角，陷在钟离致深怀里。
那一晚，他忽然很想将背负了许多年的一切都全盘托出。
但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他知道，钟离致深能够看出他压抑着心事，但他同样也没有问。
因为这样的默契，因为钟离致深眸中的温柔，动作的温和，他才禁不住心动。
同样的默契，他们什么也没提，钟离致深仍旧常常前来找他，那时他最为快乐的一段时间——自由的、独属于储雪桢的时间。
却是钟离致深率先认输，他想为储雪桢赎身，想要带他离开。
储雪桢从不在乎那些风流的评价，相处中，他能够看出，钟离致深并非外界流传的样子。正如他也不是那位名满都城的才女花魁一般。
可钟离致深这一次却打破了所有隐秘的情感，打破了储雪桢的一切幻想，让他认清事实——他一直在欺骗着对方，他根本就不是这样，他甚至……并不是女子。
钟离致深这次却一次次戳穿他话中的体面，逼得他红着眼睛，几乎压抑不住情感：“一定要我明说吗？我是罪臣之后，却不是那位储家的小小姐，我是储家的公子，储雪桢，替代胞妹进入风月楼，这一着女儿装，便是十余年。”
“我甚至不是女子！如何能够跟着你回府，皇家如何容得下我？”他嘶哑着喉咙低喊，他已经习惯了伪装女儿音，男声对于他，已经是十分陌生了。
他轻轻抽噎着：“连我自己，也常常分不清我究竟是谁。”
他垂下头，不敢去看钟离致深听后的反应。
却……落入了一个很温暖熟悉的怀抱。
钟离致深吻去他眼角的泪珠：“压了这么久，终于肯说了？”
他捧起储雪桢的脸颊，认真地注视着那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储姑娘、储公子、储雪桢，我心悦你，心悦的只是你。”
储雪桢的泪水再次汹涌，他却只是细细将他的泪水拭去，轻声说道：“你知晓的，我母后的事情。世人皆道我风流成性，我不过为了求条生路罢了。”
“我未曾婚配，从无外室美妾，只等一个两情相悦之人相守终生。”
“会是你吗，雪桢？”
储雪桢与之对视，他看到钟离致深眼中，自己的倒影。
他是储姑娘，也是储公子，是这风月楼的花魁，也是储家的才子，他就是他自己，也是钟离致深的爱人。
他用力点点头，从未如此坚定过。
很喜欢这篇嘻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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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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