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的不甘，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还有就只差一点的急迫组合到了一起，它们燃烧着，一次次撞击伊莱的理智。
马修已经到了李元柏的面前，看不到老爷子做了什么，但可以看到马修只是偏了偏头就躲过了一把掷来的螺丝刀。
接着，李元柏像刚刚伊莱那样，被单手掐住脖子提了起来——
伊莱不知道现在谁还能突然出现来帮他们，失去李老爷子，特别是他身上的密钥，夺回蛋壳号的计划就可以认定失败了。
或许笨可以替代老爷子，但它只有一个，现在正在和帝国人作战。
或许他们之后还能找到别的机会，只需要等待，再多一些时间。
或许——
或许李墨已经等不了了。
伊莱也等不了了。
想要做点什么。
我需要做点什么。
我要做点什么。
我必须做点什么。
不能等别人，不能等了，来不及了。
伊莱觉得自己现在很冷静，他不再徒劳的挣扎和浪费体力呜咽。
安静下来的伊莱却让贝蒂害怕了，她脸上充满疑惑和恐惧，她不知道为什么害怕却忍不住浑身颤抖的后退了一步。
然而只是后退几步又能有什么作用呢？
刹那间，贝蒂整个人体突然化作血雾消失了，失去支撑的衣物猛地倒叠下来，吸得饱满的布料再缓缓将鲜血释放出来，扑满地面。
同样遭遇的，自然还有马修。
重重摔到地上的李元柏顾不得查看自己，瘸着腿走向一动不动的伊莱。
“臭小子？”仔细听就会听出来里面的颤音，但李元柏脚下的步伐却一点没有犹豫。
伊莱趴在地板上，垂着头所以看不到他是否还清醒。
等李元柏忍着痛蹲下扶起伊莱的肩膀查看后，才发现他的双目紧闭像是失去了意识，起伏的胸口证明他还活着。
老人叹了口气，摇摇头，轻轻拍着伊莱的脸：“喂，臭小子，醒醒！”
到第四个巴掌还没落下时，伊莱睁开了眼睛，大大的，湿漉漉的，深不见底的清澈。
李元柏的手停在空中。
伊莱的眼皮突然眨了几下，总算有了些活气，他看着面前呆愣的李元柏，惊疑不定的望了望四周，眼睛里依然是迷茫，他问：“怎么回事？帝国人呢？是笨他们来了吗？”
“是的，笨回来干掉了帝国的人，又回去了。”李元柏松了口气，用难得温和的语调说：“我那边快好了，你自己待会儿。”
说完便拿出刚刚在马修的衣服堆里找出来的钥匙帮伊莱打开了锁铐。
“哦，好。”伊莱依然还是懵懂无知的状态，看来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没有了印象。
因为要赶着去继续破译门锁程序，李元柏也只丢下短暂失忆但无大碍的伊莱匆匆转身朝门的方向走去。
然而，如果老爷子再回一次头，他就会发现身后的伊莱浑身在发抖。
他并不是不记得，而是假装不记得，并且成功骗过了李元柏那双老练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的。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控制这股失控的力量。
这就是虚无吗？
伊莱无法抑制身体的抖动，他根本就没想伤害贝蒂，也不想杀死马修。
然而那股力量却把他们都杀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李元柏没有被伤害。
一缕血蜿蜒着流过伊莱视线，那是贝蒂的血。
这也让伊莱抖得更厉害了，他甚至感觉无法呼吸——这像是一名无辜者的控诉。
一直在心里坚持的不能杀人的信念破了——他告诉自己，是为了保护自己和重要的人不得已为之。
那这次呢？因为那股力量不受自己控制，所以不算他杀的吗？这话伊莱自己都不信。
贝蒂的脸在他眼前浮现，贝蒂的声音在脑海里问他“为什么”。
伊莱晕了过去。
这次的世界，是充满绿色植物的美好大自然，“他”仿佛是风，跨过了高山越过了湖泊，仿佛是水，流过了广阔大地和森林，仿佛是云，慵懒地打量着这片天地。
这次，伊莱完全猜不出自己看到的是谁的视角，只感觉到无论是什么景色，“我”都丝毫不在意，美的丑的好的坏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时间在“我”的周围流转，却在他的身上出现了停滞——花开叶落，朝日夕阳，世界在不停变化，旧的事物消亡，新的事物诞生，“我”都冷眼看着，无悲无喜。
慢慢的，动物出现了，它们小小的，把自己包在坚硬的壳里，它们还会进食，吃掉植物吃掉比它弱小的动物。
“我”终于有了兴趣，却无论如何都没办和那些小东西接触或者沟通，好问问它们：“为什么你们要那样做？”
慢慢的，有壳的小东西们越来越多，“我”也越来越好奇。
就是这份好奇，让“我”诞生出了无数个“我” ，“我”们开始学着也互相吞食，却毫无乐趣。
直到有一天，其中一个“我”问：“为什么我们不能成为它们去感受它们的感受呢？”
其他的“我”觉得值得一试。
“我们”开始钻到小家伙们的身体里，尝试着完成一次进食。
然而，那些身体却突然变成了“我们”的囚笼，“我们”再也无法回到“我们”中间。
留下的“我们”也没办法把被关起来的“我们”拿出来，只能默默观察着被关起来的“我们”将所在的身体变得更大更坚硬，然后进食更多的小东西们。
直到所有能动的生物只剩下了“我们”，并且开始毫无负担的互相捕杀和吞食，并且也将寡淡无味的植物排除在可食物之外。
这期间，被“我”吃掉的“我”居然重新回到了之前留下的“我们”之中。
然而，那些黑色的“我们”变得古怪起来，它们变得黏糊糊软塌塌很少或者根本不再回应“我们”。
“我们”只能包裹住那些“我们”，慢慢的把那些顽固的黑色洗掉，以便重新找回那些“我们”，即使毫无作用。
没关系，“我”，还有“我们”并不在意时间。
直到最后一只“我”因为找不到可以食用的对象只能开始蚕食自己，“我们”也第一次见证了“我”的消亡，杀死他的不是时间而是自己。
原本的“我们”和黑色的“我们”一起见证了“我”的死亡，好奇，想要尝试，却发现已经没有可以装下“我们”的小东西了。
于是，无尽的生命，无尽的时间，无尽的“我们”，重新回归了漠然。
然而，真的回归了吗？
跟着“我”们数千年数万年熬着时间的伊莱实在忍不住了，他猜这便是虚无的记忆，却想不到它们是这样的存在。
数千年数万年数亿年对虚无来说没区别，身为人类的伊莱却受不了了，他无数次想从梦境里离开，却无从下手。
“啊！！！！无聊死了啊！”
终于，他可以在心中喊出这句话。
所有的“我”却同时看向了他，因为“我”既为个体又同时和所有“我”共享一切。
无聊？什么是无聊？为什么无聊？无聊是什么？哪里来的无聊？无聊在哪里？
无数声音在心中响起。
伊莱觉得自己要疯了，大概自己身体里的那个虚无就是因为不想做回无聊到死的虚无，所以才彻底舍弃记忆，从而成为了伊莱。
伊莱？谁是伊莱？伊莱？伊莱在哪里？
又是一声声交错的问题。
“伊莱？伊莱？”
“别叫啦！”
伊莱登时醒来。
发现自己躺在医疗仓中，杜璎正松了一口气，看来刚刚最后叫自己名字的人是她。
这时，伊莱真的搞不清楚现状了，他甚至不敢理所当然认为自己是回到了现实之中，因为记忆中的自己似乎已经好几次这样醒来。
他的脑袋一抽一抽的疼。
“唔——”
李笑天的声音突然出现：“不是说只是脱力吗？怎么头还疼起来了。”
伊莱松开抱住脑袋的手，努力扭头看向声音来的方向，果然看到了上身几乎缠满绷带的李笑天，视线相对的时候，他还朝伊莱笑了。
“醒了就赶紧干活去吧，连李老爷子都坐着轮椅去工作了，可以说最轻松的你却躺了那么久，这不太好吧。”李笑天抓起搭在一边的上衣，随意披在身上，“绷带换好了，我也得去干活咯！”
看着李笑天身上还在渗血的绷带，大量记忆片段涌进了脑袋，仿佛要把它撑爆——
“伊莱，伊莱？怎么了？怎么那么多血！”杜璎的声音从疑惑不解变成了慌乱。
血？
伊莱看到了粘满血的帝国近卫队队服，那是贝蒂的。
他想要告诉杜璎，自己没事，只是脑袋疼，然而身体却不听使唤，像有人从后脑勺伸入了手指，抓住了他的意识，用力的往外扯！
好不容易醒过来的伊莱再次失去了意识。
这一次，没有或古怪或危险的经历，只有安静的黑暗，他轻轻的漂浮着，很累，很舒服，很想时间就这样消失。
时间？
过去多久了？
李墨呢？
伊莱再次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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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第 19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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