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似吊死鬼的家伙缩在角落哀嚎不止，听了尉回的话一骨碌爬起来又被剑吓退回去，不甘心地瞪圆了眼睛吊着嗓门大叫：“你居然问我是谁？！爷地府十三恶鬼的威名你等竟然不知道！方圆百里的鬼见到爷的都得给爷磕头行礼，你一个小鬼见到爷非但不磕头还如此无理，我一定要治你的罪！”
“十三什么？”尉回被吊死鬼如此惊吓还能有这般放鞭炮一样的语速惊到，稀里糊涂听了一连串的词，压根没听清楚。
“十三恶鬼！地府十三恶鬼！”
尉回挑了挑光剑，上下打量一番：“十三……恶鬼，是饿死鬼组织的吗？这年头饿死鬼都开始搞团伙了？”
“你说谁是饿死鬼！爷是地府十三恶鬼！”小鬼恼羞成怒，身上的鬼气到处乱窜，眼珠子眼看着就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尉回急忙闭眼剑尾一顿比划：“好好好，饿鬼饿鬼，眼睛，眼睛收回去……”
果然，不管在地府呆了多久，他还是不能习惯动不动就掏眼珠的习俗。
尉回微微睁开条缝，看着小鬼把自己的眼珠装回去，这才放心。光是看这小鬼被光剑灼烧哆哆嗦嗦的样子，就不像是需要用武力镇压的程度，尉回轻巧地挽了个剑花，反手把剑收起来。
他向前靠近两步，蹲在小鬼面前，嘴角勾起些许弧度。
嘴再硬也抵不过害怕，小鬼眼睁睁看着来鬼凑近，即使收了那柄几乎要把他烫伤的剑，身上还未散去的金光依然热的吓人。小鬼嘴唇哆嗦，声音都是抖的：“你，你，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我？我就是路过，误打误撞罢了。”
尉回也不为难他，停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眼神一瞬不瞬看着小鬼，“倒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记得妖冥使规划的活动范围可不包括这个区域啊……”
他声音低低的，纵使好听却带着股煞气，小鬼听上去就和索魂没区别，眼睛一瞪眼珠又要脱眶而出。尉回十分嫌弃地往后撤开，小鬼手忙脚乱把自己眼睛管好。
“你怎么知道……爷……我……妖冥使……”
趁着小鬼安装眼睛，尉回起身在四周溜达溜达，不一会背后就响起那道难听的声音。估计是跋扈惯了，有些词一下改不过来，又迫于生存本能，说话断断续续。
好在尉回耳朵灵，即使走得远一些还能听见他小小声在说话，转过身冲着依然缩在角落的小鬼笑得意味不明。他朝小鬼招招手，等他慢慢吞吞挪过来。
唰一下又抽出自己的剑，尉回还没抬起手，刚靠近的小鬼立刻躲到数米之外。
尉回哑然，看看小鬼，又看看手里的剑，再看向小鬼，脸上多出几分无语来：“过来，又不砍你，跑什么。”
他挑起剑，在方才捅出洞的地方翻看，想瞧瞧自己身处在何处，那两声怪叫又是什么情况。刚用剑尖挑开一块盖住的皮，怨气从裂缝中泄下，恶臭从天而降，差些浇自己一身。
尉回大撤步往后退，眼疾手快堪堪避开视死如归撞上来的小鬼，怨气连尉回的衣角都没沾染到半点，倒是把小鬼从头到脚淋了个透彻。
“你没事……吧？”尉回伸手想去把鬼护下来，生怕好不容易碰上的情报鬼因为怨气就这么没了理智，线索就此中断。话说到一半，尉回惊讶地发现这个小鬼居然一点事没有。
一只动物鬼魂，居然能抵抗住如此大量的怨气沾身。本以为只是机缘之下，兽化人身，看来并不简单。
尉回敛住随意洞笑意，眉眼沉了下来。
“呸呸呸！”小鬼猛地晃动，脑袋都要晃下来了，这才把身上的湿土摇下大部分。散开的灰尘惹得他不住地打喷嚏，好一阵才缓过来。小鬼头晕眼花地抬起头，看着罪魁祸首靠近，手里还递过来一张纸巾。
倒霉透了！
小鬼飞速抽过尉回给的纸，随意地大力糊弄两下脸，也不管擦没擦干净。擦完就把东西往后抛，双手一叉腰，气势提起来：“别以为你给我献献殷勤我就能原谅你！”
“哦？”尉回捻捻手指头，由着光的方向顺势一抽，剑身一点点出现，眼神中带着零星的威胁，“原谅谁？”
“我我我我我！原谅我原谅我！”小鬼马上赔上笑脸，伸出指头抵着剑柄一点点往回按，“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泰山，冲撞了大人您！我积极配合！您想了解点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光剑半出鞘，灼烧感炙烤着小鬼，他按在剑柄上的手犹如碰上烧红的铁，烫得吱吱响。
“现在不自称爷了？”尉回余光扫过，拂开小鬼的手把剑收了起来，“先说说吧，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带着这种东西。”
小鬼撇撇嘴，也知这种情况只能说实话，干脆找了个稍微平坦些的地方席地坐下：“我本是一只犬魂，死后被妖冥使带下地府，按照流程应该排队等投胎。原先未开灵智懵懵懂懂，直到有一天遇上个浑身黑的家伙，忽然就化为人形。”
“可按照地府的规矩，未开灵智的尚且是动物，但开了灵智的就算是妖了。”
尉回了然，妖不得入地府，就算是在地府成妖的也不能破这规矩。变成妖后他就不能继续呆在这等投胎了。
小鬼不知从哪摸出一根树棍，在地上胡乱画着，语气有些低落：“我不想变成妖，我想投胎。我要再投成犬回到她身边去……”
“但你已经没办法再呆在地府。是谁帮你想办法留在这的？还许诺了你什么？事成之后就能投胎，还是许你能回去看那个人？”
妖冥司的鬼全是飞禽走兽、游鱼爬虫，心思单纯没有灵智，犬魂更甚。多数犬魂都与人同在一处，和人的感情颇为深厚，所以死后在地府时，执念最深便是重返人界。
面前的小犬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尉回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无端想起山途的模样。
其心所善，执念不重，尚且能挽回。好在只是个重情重义的家伙，不是很大的麻烦。
尉回学着他盘腿坐下来，微弱的光在地上铺了一层薄膜，隔开地上的土。小鬼眼睛胡乱飘，瞅了一眼光又迅速收回去。
“我说了，你能帮我吗？”
“你是想重新投胎还是再看一眼？若是前者，我帮不了你。”尉回没有一点要隐瞒的意思，不愿说些假话来骗一只小狗。
“那，再看一眼呢？”小犬撩起眼盯着尉回。
尉回和他对视两秒，湿漉漉的眼睛饱含希冀，尉回软了心。
还是年纪大了，心软得太过频繁。尉回垂下视线，摇摇头：“把手伸出来。”
小犬不明所以，慢慢探出自己尚未化形成功的爪子，搭上尉回的手心：“要做什么？”
刚接触到尉回，小犬还在惊讶他怎么如此冰冷，下一刻，小犬像是被定在原地一般，一动不动，双目无神。眼眶中却涌出泪花，顺着脸庞低落，掉在地上聚成一小块水坑。
不过须臾，像是过去很久。
尉回轻轻打了一个响指，小犬回神，脸上残留无穷尽的眷恋。
“谢谢……”声音低不可闻，尉回轻轻叹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整理情绪没花多少功夫，小犬只是揉了把脸，连眼泪都没擦干净，自觉开始说起尉回想知道的事。
“那个浑身黑的家伙给我弄了些法力，黑不溜秋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特别臭。但他说这个对我好，让我要好好用。他还给我弄了这个大东西……就是这个。”小犬拍了拍身下，整个通道轻震起来很快又停下。
尉回再次环视一圈，目光停留在那个洞上，很快挪到小犬身上。
他点点头：“那个家伙把这东西和我相连，说是这样威力更大。前段时间他让我埋伏在这里，无论是谁都不能让他从此处过去，打得过就打死，打不过就吞了。这个大家伙能把鬼困死在内里，不出七日就会化成粉末。”
“埋伏在这里？有没有说原因？”
小犬仔细思考了一下，摇摇头：“没有。我只听到他和别人说话的时候提过一句，说什么，奈河这里不可以出错，不要让任何东西靠近，之类的。”
奈河这里不要让任何东西靠近？
尉回没了笑意，抿直嘴角，皱着眉思考。
地府除了鬼还是鬼，为什么说的是不让任何东西靠近？为什么是奈河，除了那个在奈河边上，还有什么东西被安置在附近吗？
是据点害怕被发现，还是什么阴谋不能提前暴露。
这个阴谋究竟和山途这次的事情有没有关联？
看小犬这么快就交代得一干二净，就算是个阴谋也不会把他当成什么重要的棋子。既然有一，那就会有二，沿途或许会有更多其他的埋伏，要向从这条路横穿而过去找山途，怕是不太容易。
尉回站起身，把小犬也拉了起来。
“你要走了吗？”小犬眼巴巴地看着他，脸上还挂着没擦干的眼泪。
“是。你不能再留了，最近地府抓妖抓得紧，再留下去肯定会被抓进十八狱关起来。”尉回从光里摸出一条毯子来，展开披在小犬的身上，指尖金色聚集化成一张白纸。
尉回把它交到小犬手上：“带着这个，去黄泉街尾找三生石，他会给你安排后续，即使要带你进十八狱你也不要反抗。”
“三生石正直之名三界皆知，你跟着他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小犬犹豫着把东西揣进怀里，盯着尉回询问他接下去的行踪。
“我？我要去接个人，去晚了我怕他生气。”尉回轻笑，没有再解释更多。
他推着小犬离开黑漆漆的甬道，使了些法力把庞大的东西收回妖的本体内，看着小犬一步三回头走远，笑意逐渐消失，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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