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的坟其实很好找,鸣凤古镇外只有一片陵园,余父余母也葬在那里。守陵人在那里守了几十年,陵园里的每一块碑他都记得,余白简单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余白先去了余父余母的墓前,献了花,又给他们磕了头,把自己的近况都说了一遍,然后去找唐默的墓。
唐默是与妻子合葬的,黑色大理石的墓碑上刻着两个人的名字和生卒年月。原来,今天正好是唐母的死忌。
余白缓缓蹲下身,将鲜花放在了碑前。
“老师,我不知道您病了,应该早点回来看您的,您一定还不肯原谅我吧,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我真的很愧疚,如果您泉下有知,可以托梦给我,告诉我该怎样才能弥补我欠下的债。”
他十四岁开始跟唐默学声乐,若不是唐默和唐之佑,他不会走上现在的路。虽然因为唐之佑的事,两人断了联系,但在他的心里,唐默一直是他如师如父的授业恩师,他还来不及报答唐默,唐默却因为他,郁郁而终,这将是他悔恨一辈子的事。
余白在坟前鞠了一躬,转身要走时,竟然迎面遇到了唐之薇。四年不见,她褪去了之前的青涩,化了精致的妆容,变得成熟了不少。
“余白,你竟然还有脸来这里?”唐之薇将余白的花拿起来,劈头盖脸的丢过去。
“滚,带上你的东西滚,你不配来这里。”
包装精美的花束散落了一地,余白垂着头,不发一语地从唐之薇身边经过。
唐之薇简直不敢相信,余白竟然一句话都没有,就这么走了。她看着余白慢慢走远,然后拐到了台阶上,往上走了几排。她突然惊觉余白要做什么,飞快地追了上去。
余白按着守陵人的指示,找到了唐之佑坟墓所在的那一排,他默默的数着墓碑,1,2,3……他是右数第11座。
他的脚步越来越慢,数到8的时候,手臂突然被人扯住了,他转头,对上了唐之薇愤怒的眼睛。
“余白,你凭什么到这里来?你害死了我哥哥,现在还有脸来这里?我哥哥不想见你,你给我滚!”小姑娘像一头暴虐的狮子,指着来时的路,大吼。
余白从她的手里扯出手臂,又往前走了两步,唐之薇追过去挡住了他:“你哑巴了吗?我让你滚啊!”
“我没有什么想辩解的,你说的我都认,我只想去看看他,请你让我过去。”余白轻轻推了唐之薇一下。
唐之薇没有动,反而反手推了余白,将他推的往后退了几步。
“我说了,我哥哥不想见你,你这个杀人凶手,赶紧给我滚。”
“不,他会想见我的,他不会生我的气,永远不会。”余白垂着头,像是呓语一般,低低的说。
唐之薇冷笑了一声:“你凭什么这么说?就凭他喜欢你,喜欢的连命都可以不要吗?”
余白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唐之薇。
唐之薇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怎么?你不知道吗?你不就是仗着他喜欢你,一直让他迁就你,惯着你吗?你以为大家都是瞎子,看不出来你也喜欢他吗?”
余白从来都不知道,他不知道唐之佑喜欢他,他以为只是自己偷偷的暗恋他,原来……他也是喜欢他的。如果……如果他早点知道,他们的结局,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我哥大四那年,心脏病发,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那时候你读高三,他怕影响你学习,不想让你担心,就让所有人都瞒着你。以他的成绩,本来可以去C大音乐学院读研究生的,那是华国最好的音乐类学府,他说不想离家太远,就考了本校的研究生。谁不知道,他是想陪你读大学!你呢?你仗着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害死了他!!”唐之薇越说越难过,指着余白的鼻子,哭了起来。
余白也哭了,他不知道,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原来,唐之佑为了他,做了那么多。
“你现在风光了,顶流,音乐人,你走你的星光大道好了,为什么又要回来?”
“我只想回来看看他……我就是想看看他……别的,什么都不做。”余白有些无措地看着远处。
十来步之外,那里有一座大理石的墓碑,他已经看到了,金漆描摹的“唐之佑之墓”……
“余白!是你欠我们唐家的,你记住,你一辈子都要记住,你欠了我们唐家!”唐之薇抬手打了余白一巴掌,然后哭着跑了。
余白几乎是无意识的走到了唐之佑的墓前,就再也没有力气了,他瘫坐在唐之佑的墓碑前,头抵着冰凉的大理石,无声地哭着。
他的手轻轻的抚过墓碑上的字,最后停在“佑”字上,滚烫的泪水触及墓碑,瞬间就变得冰凉。
“哥哥,我来看你了,这几年,你还好吗?”
余白在唐之佑的墓前坐到了天黑,絮絮的跟他说了他走后,发生的一些事。他选秀成功,组团出道,在娱乐圈摸排滚打,被性骚扰,被黑,被骂,拿了奖,上了热搜,单飞后背了一身债,现在拿了几个高奢代言,得了《音乐新人王》的冠军。
还有他和顾时卿的相遇,相知,相爱。
“哥哥,我遇到了一个很喜欢的人,他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了,他比你还大四岁呢,长得又高又帅,成熟稳重,温柔体贴,是一个被亿万家产耽误了的画家。他对我很好,我们会一直在一起,这样你也能放心了吧!”
手机在口袋里嗡嗡的震动,是余秀兰打电话来催了。
“哥哥,我要走了,我会好好的,你有什么想说的,请你来我的梦里,也让我知道,你在那里过得很好。”
余白最后亲吻了一下墓碑,然后离开了。来时,天还亮着,走时,天已经黑了。
阿三在陵园外都要等的不耐烦了,这才看到余白从台阶上缓缓走下来。他的衣服有些凌乱,眼睛还有些红。阿三不敢多问,又送余白回了范家。
余秀兰已经在院门口等他了,看到车子开过来,忙走上前:“怎么这么晚?”
“在唐大哥坟前坐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天就黑了。”余白轻描淡写地说。
余秀兰隐约觉察出什么,她忍下没说,领着余白进了家门。叮叮拿着一个飞机模型在客厅里跑来跑去,看到余白回来了,又要扑上去。
“快去洗手,要吃饭了。”余秀兰拦住他,将他往卫生间推。
余白领着叮叮一起去洗了手,跟孩子在一起,余白也变得孩子气了。三人坐在桌前吃饭,一大一小还要抢东西吃,看得余秀兰直摇头。
三人说说笑笑的,气氛非常好,余白已经好久没感受到这种亲情的温暖了,竟然有些贪恋。
只是好气氛没有持续太久,他们的饭才吃了一半,范明回来了。他老远就看到家门口有一辆陌生的汽车,他也是见过点市面的,一眼就认出了车子的品牌,然后猜出了车子的价格,再一看车牌,是C市来的,他顿时就喜上眉梢。
“哟,是小白来了啊!”他推开家门,见里面三人正和乐融融的吃着饭,他也觍着脸走了进去。
余白回头,脸上的笑容还没收回去,看到范明,不冷不淡地叫了一声“姐夫”。
叮叮似乎也不太喜欢范明,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爸爸”。
余秀兰冷着脸,站起身,问道:“吃饭了吗?”
范明仿佛没看到屋里人对他的冷遇,笑嘻嘻地走向餐桌:“还没,还没,难得小白回来一趟,正好可以跟我们的大明星一起吃个饭。”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菜,随即咽了咽口水,说了一句:“这么多菜啊,小白好不容易来一趟,是应该多吃点的。”
其实余秀兰是按照五个人的量准备的,所以多做了几道菜,都是余白爱吃的。但是阿三和阿四不肯一起吃,只说他们会自己解决,余白也没勉强他们,所以菜就显得有些多了。
余白却听出了范明话里的心疼,仿佛在嫌弃余秀兰浪费钱似的。要不是余白知道余秀兰都是自己打工赚钱养活一家人,余白还真以为范明赚钱是有多不容易了。
余白没说话,低着头扒了两口饭,刚才席间轻松的气氛一下就没了,大家都不说话了,只是闷头吃饭。
范明这才觉出哪里不对,碍于余白在场,他不好发作,只能装出热络的关心道:“小白啊,你们当明星的,很辛苦吧,我看那些娱乐新闻里,经常说谁谁压力大,暴瘦十几斤,谁谁拍戏受了伤,住院一两个月,你也要注意身体啊!”
余白嗯了一声。
范明见这个话题聊不下去,就想找个别的话题,活跃一下气氛。说到活跃气氛,肯定是聊八卦了,说到八卦,哪里都不如娱乐圈的八卦多啊。
“小白,我听你姐姐说,你之前参加了《音乐新人王》的比赛,你还拿了个冠军是吧,真厉害。我还听说你们的选手里,有好几对搞基的啊,唉!你说你们娱乐圈怎么这么浪费,都是帅哥美女,凑一对不好吗?非要男人和男人搞在一起,这……”
范明的话还没说完,余秀兰就往他碗里夹了一块排骨:“少说两句,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范明见余秀兰打断了他的话,正要发火,瞥见余白的脸色不太好,心知他大概不想谈这种话题,就又问:“小白啊,听说偶像明星不能交女朋友的,你现在也是个一线歌手了吧,私下里有没有什么要好的女艺人啊?之前网上传的那个顾小姐,你们是不是在交往啊!”
余白啪的放下了筷子,起身说:“姐,我吃完了,还有事,下次再来看你。”
“哎!”余秀兰跟着站起身,看余白要走,忙追了出去。“小白,你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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