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嘲风站在病房外面,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进去。
因为他来晚了一步。
就在他走过那个转角的时候,他看到有人先他一步进入了病房。
作为一名士兵,他对身为军队最高指挥者的元帅抱有毋庸置疑的敬畏之情,但在这种情况下,也难免要觉得那家伙有些烦人了。
他也已经知道那件事了吧,他会发表怎样的感言呢,能在她面前继续保持那种温柔和暧昧,还是表现出气急败坏的模样呢?
卫嘲风对自己的无耻想法感到绝望而羞愧,但仍然无法控制自己。
所以他才会站在这里。
低沉的,稳重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9号群落的主力受到重创,大群已经撤退,你做得很好。”
宣布公告般的口吻,一种怜惜和赞赏的语气。
没有回答。也没有下文。
漫长的沉默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着偷听者的心脏,直到他忍无可忍地推开了房门。
那个身份已经明确的男人今天没有穿戴制服,卫嘲风装作不认识他一样,只是带着依靠演技表现出来的惊讶表情对他点头致意。
“你是?”
被对方抢先了。
在这个场合,先问出这句话的人能占据更多的合理性——和病人关系的合理性。
没有办法。
“列兵卫嘲风,目前在ECHO第一战列服役,接受上校的指导。”
他真的不知道他是谁吗?
“你也受伤了?”
真是一个致命的问题。
他没有受伤。
他甚至没能上战场。
说起来,他之所以会穿着病号服出现在这里,都是因为躺在床上的这个女人的错。
“是紊乱。”他不得不说出这个难以启齿的答案。
床上的人闭着眼睛,并未苏醒。
这恐怕是宇宙之神对他唯一的仁慈了吧。
“我想……现在STELAR的各个部署应该都很忙碌,可能没有人能抽空过来探病,反正我刚好在住院,就想过来照看一下……”
太悲惨了。
只是想过来看看她是否安好,都还要准备一套说辞才行。
“这样。”身为元帅的男人脸上完全没有多余的表情,他看了躺卧的病人一眼,又看了站在病床前的病人一眼,“我差不多该走了。”
“你——”
卫嘲风在冲动的唆使之下,打算把那个困扰了他很久的问题弄个明白,那就是这个男人和名为朱厌的beta女性到底是何种关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细微的声音从病床上飘了过来,一下子制止了他的冲动。
“辛冽?”
两个alpha男性的身体同时僵了一下。
卫嘲风没有心思去细究那位年长者的心理活动,下一秒就不由自主地向床头靠了过去,用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声音应道:“我是。”
他说过的,哪怕当替身也可以。
Beta女性的目光并不清晰,显然还没有完全恢复神智,但是那张万年冰山似的脸上突然绽开了一个很浅的笑容。
要形容的话,应该用自豪的笑容比较合适。
“终于帮你报仇了。”她说。
说完这句话,她便再次陷入了沉睡。
卫嘲风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八十公斤的铁锤砸了一下。
背后传来房门开合的声音,现在,病房里只剩下两个病人。
看来那个男人还想给他留下一点自尊。
可是……可是……他能抱怨什么呢?
是他亲口说的,哪怕被当成替身也好,他就是想留在她身边。
哪怕是被当成替身也好。
原来说起来就已经很艰难的事情,实践起来往往更加艰难。
以她的实力,该遇上什么敌人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哪怕把自己成这副模样,也要与之战斗到底的敌人……是夺走她曾经恋人的家伙。
果然,活着的人是没法赢过死去的人的。
她不会再爱上另外一个人了。
她把那个人的死亡看得比自己身体中正在孕育的那个新生命更加重要。
——尽管这个孩子顽强地活下来了。
——尽管这个孩子顽强地活下来了,可它会被爱着吗?
一想到那个无法被确定的答案,卫嘲风就觉得心痛。
与其这样。
为什么要留下来呢?
为什么要留下来呢?
可是,已经留下来了啊……
软弱的泪水滴落在白色的被套上,氤氲成灰色的水渍。
术后第三天,beta女性完全恢复了意识,身体的各项机能也趋于稳定,现在只需静静等待伤口的愈合。
她的状态总体来说非常不错,态度也十分平静。
面对部下鞍前马后的照料,毫不客气地悉数接受,但从未主动与他提及活动室发生的事,也没有说过关于怀孕的任何话题。
那个时候她的拒绝,是因为觉察到什么了吗?
在训练场外和那个alpha男性谈话时突然的虚弱,还有那时候的干呕……现在想想,都是怀孕后出现的反应吧。
就算混乱的生理期难以给予提示,身体的诸多异常一定已经让她注意到某种变化。
眼下,医生已经对她本人交代过这方面的注意事项,因此可以排除不知情的可能性,那么她绝口不提的原因只能是她不想提。
可这不是一个一味回避就能解决的问题。
六个月之后怎么办?
六个月之后,孩子就会降生。
她要如何面对亲自赋予生命的孩子,如何回应外界的质疑,如何捏造这个孩子的来历……
卫嘲风当然愿意承担这份责任。
但又怕自作主张反而会给她带来麻烦。
他应该就此提前与她达成一个共识吗?
还是说完全把这件事交给她一个人处理,他只要默默尊重她的一切决定就好?
“你不用参加训练吗?”beta女性用她一如既往的口吻问道。
“嗯,为了避免发生过载,医院建议休养半个月。”
刻意回避了这是活动室事件的后遗症。
“你看上去有话要说。”
被戳破了。
既然被戳破了,那就趁这个机会问一下吧。
“那个……怀孕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我虽然什么都还不是,但、但、但好歹也是……孩子的……父、父、父、父、父亲……”
没想到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差不多消耗了全身的力气。
最后的那个单词比蚊子的叫声还要轻微。
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够格。
客观上是,客观上不够格。
“告诉你有什么用?”
她果然早就发现了。
“你能替我承担孕反,还是替我进产房?你只会坏事而已。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坏事……为什么说他会坏事呢?
卫嘲风不是一个精通人情世故、能够读懂话里有话的聪明人,但在这个时候他绝无仅有的直觉突然发挥了作用,让他一下子就领悟了话中的深意。
虽然不排除他想太多的可能性。
但从诸多事实考虑,他认为自己的臆测并非全无可取之处。
坏事,指的是如果他知道她怀有身孕,在9号群落出现的时候,他一定会用尽所能阻止她亲赴战场。
那样的话,她就没法亲自实施复仇了。
真是一个光想想就让人心痛到难以呼吸的猜测。
当然了。
对她来说,替一个死人报仇,比照料好自己的身体、照料好一个新的生命更加重要。
辛冽对她来说就是那么重要的存在。
但是……退一万步,一亿步,一兆步说……辛冽已经死了,卫嘲风还是活的,那个胎儿也是活的,而且,她看起来并没有放弃它的打算。
也就是说,哪怕只有一点,一丝,一毫的大小,朱厌允许卫嘲风留下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如果不是母体尚留有想要保全这颗胚胎的意识,那么这个孩子也无法给予回应般,在那样恶劣艰险的条件下存活下来吧?
哪怕只有一点,一丝,一毫,她也是对这颗胚胎存有感情的吧?
再退一万步,她如果要斩断任何可能性的话,那天晚上就不会什么措施也不做了吧。
退一亿步,她就压根不会提到那个交易。
退一兆步,她完全可以像无视LOGIS的其他alpha一样无视他。
只要知道这些事,卫嘲风觉得自己就还能忍受那种不知名目的羞耻感和自卑感,自卑地,又怀有希望地待在她身边。
有那样一个超级无敌优秀的母亲,一定也会是个超级无敌优秀的孩子吧。
就算遗憾地完全没有从母亲那里继承到任何优点,如果能够健康快乐地长大就足够让人满足了。
应该会和母亲姓吧。
毕竟身为父亲的自己没有任何权利,也没有获得任何许可,在那个孩子的社会角色上留下任何痕迹。
哪怕她大发慈悲,愿意给予他一份恩赐,恐怕他也承受不起。
说起来,她的名字是谁起的呢,为什么会用“厌”来做名字呢?
难道为她起名的人早就料到她长大以后会是这么一副厌世面孔?
总不可能是“讨厌”的意思吧?
她可是那么,那么让人着迷,着迷到让人怀疑自己的女性。
那么有魅力的女性。
那么特别的,beta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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