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女子成婚三日应当归宁,囿于戳穿性别之事,谢离和林沂迟迟未回谢府一趟。
那头的谢博战战兢兢,早些时听闻太子不归家就日夜惊忧,平日上朝亦不敢多窥探几眼,生怕谢离执拗的性子惹恼太子而牵连自己。
正当他不知所措时,小厮过来通传太子的御驾即将莅临。
谢博惊住,手忙脚乱地捯实一番,唤上府上众人到门口迎驾。
太子马车缓缓停下,林沂率先迈出,抬手接下谢离。
“参加太子殿下,太子妃。”
谢离趁着太子与谢博说话之际,扫了眼后面的女眷,没有看见母亲常英,眉心微微一蹙。
谢博眼尖,立即明白过来,连忙解释:“英娘近来身体不适,故没有出来迎驾。”
谢离慌乱:“母亲怎么呢?为何不派人告诉我?”他顾不得礼仪,径直闯入谢府往偏院奔去。
“离儿。”林沂瞥了一眼谢博,快步跟过去。
这轻轻一扫,惊得谢博冷汗直冒,颇为心虚地跟上太子脚步。也不知太子是否知晓先前他强行囚困谢离一事,若谢离心里有怨,吹吹耳旁风,那他的仕途岂不是就此止步。
不会的,他可是太子岳丈,遵照礼法,明面上该有的尊荣太子还是要给的吧。
谢博心里安慰。
自谢离离开,偏院越发冷清,只有兰嬷嬷和常英两人居住,偶尔谢博会过来看一两眼。但常英怨恨他的无情,每次都将人打出门,渐渐地就再无人过问。
兰嬷嬷端着熬好的药正欲进厢房,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嬷嬷”。她回头一看,盛装逼人的谢离面容焦急地朝她跑来,“离儿?”
谢离停在兰嬷嬷身边,看着她手中冒着热气的汤药,颤音问:“我娘怎么呢?”说着便跨进门槛。
“娘。”
床上的常英听见熟悉的声音立即起身,瞳孔睁得老大,掀开被褥蹒跚上前,被谢离一手抓住。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睽违已久的孩子,不可置信地说:“你没事?”
“我没事。”谢离没急着解释,将衣着单薄的母亲抱上床,盖好棉被。同样打量着常英,面色苍白,几近形销骨立,眼眶须臾间通红。
兰嬷嬷放下药碗轻声道:“英娘只是感染风寒,加之积郁过深才这般狼狈。”
谢离紧紧握住常英的双手,切声说:“我之前不是让星勉跟您说了吗,太子未降罪。”
常英叹息:“他一时贪你貌美而心软,日后厌倦只怕祸恨更重。”
“应该不会吧。”谢离语气嘁嘁,他虽不敢枉下决断,心里却隐隐觉得太子不是这样的人。
门外迭沓的脚步声打断他们的对话,兰嬷嬷看见为首的太子,忙跪地。常英俱是一惊,不自觉反手抓紧谢离的手,一瞬后又松开,欲下床行礼。
林沂制止她的动作:“岳母身体抱恙,不必行礼。”
这一称呼,落到一同过来的谢府众人耳里。谢夫人面露不虞,分明她才是谢离的嫡母,太子怎能称呼一个侍妾为岳母。
谢博不知谢夫人的计较,原本惶恐的心更添担忧,早闻太子行事不太遵循宗礼,多次越过先祖定下的规章制度,一意为之,但太子能力出众,纵使初始有反对之音,事后结果摆在那也无话可说,且当今圣上偏睐信任,太子地位之稳固是毋庸置疑的。
现下太子只认常英为岳母,那他这个不甚称职甚至有所苛待的父亲,又会如何。
常英看了眼谢离,见对方神色平常,咬咬牙退回原位。
林沂继续道:“此处实在清冷,不太适合岳母养病,离儿时常惦记母亲,不如岳母换至太子府,便于离儿侍奉左右,以全孝心。”
前一个称呼已让谢博心慌,如今太子这话更是诛心,他赶忙赔笑:“殿下,英娘不喜喧闹,只习惯兰嬷嬷的贴身照顾,但该有的用度未曾落下一分。”
林沂未言,看向谢离。
谢离对太子这话同样意外,今日只是按照规矩补上归宁,却不想母亲生病,既然太子开口,能带母亲离开这苦海自然是再好不过。
他欲开口谢恩,常英却先一步说:“谢太子好意,只不过民妇已经习惯这里的生活,不愿挪位,雏鸟长大,终归是要离家远行,恋家的鸟是飞不高的。”
“娘。”谢离出言。
常英拍拍他的手,直起上半身郑重其事地道:“殿下仁厚,民妇便放肆请求,他日谢离惹事,您能饶他一命。”
她暗指的是什么,几人皆心知肚明。
林沂看了眼谢离,意味深长地回:“如岳母所求。”
常英长舒口气,恹恹卸力躺下。
谢离心里一暖,朝林沂小声说:“殿下,臣妾想和母亲多说会话。”
林沂颔首,嘱咐一句“太医一会就到”,留出空间让他们母子聚聚。
太子离开,谢博等人自然得陪上,厢房里只剩下谢离和常英。
谢离端起汤药搅了搅,这会温度刚好适宜入口,他舀了一勺喂给常英。
常英盯着谢离,配合喝了大半就不想再喝,沉吟道:“太子对你如何?”
谢离放下药碗,给她擦了擦唇上的药渍,“很好。”
常英猛地抓住他的手,语气不善:“你不会喜欢上太子吧?别忘了自己身份。”
谢离顿住,转了转被死死抓住的手腕,敛眸道:“殿下以后可是坐拥天下的君王,我不会拎不清的。”
“最好是。”常英冷哼了声,“男人惯会用温柔小意哄人,你可别陷进去,自甘下贱。”
谢离嘴角一抽:“我也是男人啊。”眼见母亲要发怒,他赶紧转移话题:“反正殿下不会降罪,娘就不必忧思,宽心养病吧,有这一遭,谢家其他人应该不敢再招惹,您大可自在过活。”
“不必你管,我心里有数。”常英努努嘴不悦道。
太医过来给常英看完病,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说了许久,常英终于烦了,让谢离赶紧走。
谢离悻悻出门,庭院外的花颜和江星勉正拨弄着之前太子送的兰花。
“太子妃,你出来啦。”
谢离上前拨了拨兰花,花期已过,只余暗绿色的叶片。他伸手捻了捻茎叶,叹了口气。
花颜和江星勉对视一眼,询问:“怎么呢?夫人说什么了吗?”
谢离坐下悠悠道:“没说什么。”抬眸看向身边的江星勉问:“你在率府可还适应?”
自那日太子让江星勉去率府领牌子,多数不便跟随太子妃的时间,他都跟着其他亲兵一同训练。
江星勉点头:“挺好的,学到很多东西。”
谢离撑着头笑说:“男儿志在四方,你有一身功夫,若是进入军营,必能建功立业。”
江星勉语气闷闷:“我只想跟着太子妃,并无宏图大志。”
谢离勾唇未言,大抵是幼时经历惨烈,江星勉格外看中身边人。
可他连自己的未来会如何都不能确定,跟着他希望微茫啊。
花颜抬手在出神的谢离眼前晃了晃:“太子妃在想什么?”
谢离微叹:“我在想要怎么跟太子说离开之事。”
“啊?离开?为啥呀?太子对您不是挺好的吗?”花颜不理解,现在的生活挺好的呀,太子一没降罪,二看起来很喜欢太子妃,没必要离开吧。
谢离眼睫扑闪,低声垂眸:“他是太子啊,我一直占着太子妃之位,又不能开枝散叶,指不定还得劝他广开后宫,即使他有心偏爱,还能抵得过前朝非议和祖宗礼法吗,倒不如早日离开,对彼此都好。”
花颜恍然,随之叹气:“唉,要是太子不是太子,倒是个不错的丈夫人选吧。”
江星勉白眼,推了她一把:“春天已经过了。若是离开,太子妃就能恢复男儿身,不是更好?”
“好吧,也是。”
谢离轻轻一笑,不由陷入沉思中。
“离离~”
还没想出个什么,就听到程婉仪刻意压低声量的呼唤。
谢离顿时喜笑颜开,照旧接下人。
程婉仪落地后,左右小心巡视,“太子没在吧?”
“没有。”
她松了口气,恢复成往常率性的样子,抓着谢离的双手认真打探,接着环腰紧抱欣喜地说:“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愧是太子府,你真是越来越好看呢。”
谢离揉揉程婉仪的头:“我看你也不遑多让。”
“嘿嘿,快和我说说成亲是什么感觉?”程婉仪拉着谢离到庭院坐好,兴趣盎然地问。
谢博思来想去还是不安,刚才前厅和太子说了一堆,对方都是一脸淡然,既不接茬也不反对,虚虚实实应的都是空话。
眼看他们就要离开,他心里没底,还是想再试探几句。
没走几步就迎面遇上孤身的太子,“殿下——”
林沂面无表情地说:“本宫还有公务要忙,先行一步,让太子妃多和母亲说说话吧。”然后目不偏移地阔步擦肩而过。
“是。”谢博看着太子肃然的背影,心里嘀咕,刚不是说找谢离一起回去吗,就这么走了?对他到底有没有微词啊!
没过多久,谢离和程婉仪一同出来。
厅内等候的谢博替太子说明:“殿下公务繁忙先走了,让你在府上多留一会。”
谢离心下怪异,怎么不跟他说一声。当真谢博的面,他没表现出来。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上街逛逛,想想太子的生辰礼。
不过临走前还是得叮嘱一句:“劳烦多注意些母亲,有任何迹象及时告知我。”
谢博好声应下,准备送谢离出府,顺势给自己说些好话:“离儿啊——”
“你该唤我太子妃。”谢离淡淡提醒一句。
谢博心里一突,果然还是有怨,立即赔笑:“是是,太子妃,你看你和太子感情亲密,俨然天造地设一对,若不是为父当日坚持,岂不是错过一桩美满姻缘。”
“父亲有话直说。”
“哈哈,为父不敢邀功,但我们到底是一家人,合该多来往,不然平白叫外人看笑话不是,尤其是太子殿下,难得姻亲,不能轻怠啊。”
刚巧到门口,谢离看了眼台阶下的马车,转身面对谢博,一脸的谄媚看得他有些无语,实在不想多说:“照顾好母亲。”
然后带着程婉仪他们上街挑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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