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在新学校还适应吗？同学好相处吗？”
电话那端的女人急切的问道。
“一切都好，妈妈。”
江怀北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回答，不想让妈妈太过忧心。
“都是妈妈拖累了你，让你高三还要转学。妈妈这边月底就处理完毕了，马上就能过去陪你。”江妈妈试图安慰儿子。
“妈，您说什么呢？和您有啥关系。您不用着急，先忙您的就好，我这边不用担心，还有我已经和班主任提交了住宿申请了。”江怀北还主动妈妈说了一些自己的近况。
“好好，小北，生活费不够了就告诉妈妈，妈妈给你打过去。”江妈妈嘱咐道。
“我知道了，妈，我这边马上要晚自习了，回头再和你说。”
江怀北挂了电话，慢悠悠的向教室走过去，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其实要说是江媛的拖累，其实也有江怀北自己的私心在，只是想碰碰运气，万一呢，毕竟那颗糖也来自那里。
江怀北自小跟着妈妈，在济城长大，家境不富裕，但是妈妈从没有亏待过他。爸爸一直是这个家庭不能提的存在，只在小时候听姥姥说过，在他出生前爸爸就丢下他们跑了，妈妈为此“发疯”过一阵，现在只要不提这个男人，她一切正常，情绪稳定。
而前段时间那个消失了十几年的人再次出现了，打破了他们维持了十几年的平静。
他出现在了江怀北的校园，出现在了江媛的单位门口。
……
……
江怀北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男人。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个人！对方看上去大约四十多岁的模样，岁月在其脸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迹，但那眉眼之间却分明与自己有着几分相似。
课间，他被教导主任传唤到办公室，他还以为是学习上的事情，诸如竞赛事宜亦或者升旗演讲什么的，毕竟以往每次找他也不外乎这几件事。
然而，当他刚刚跨进办公室门的那一刹那，目光触及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时，整个人瞬间呆住了。
一时间，无数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他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脑海里变得一片空白。
这时，教导主任笑着开口打破了僵局：“怀北啊，我之前发现学校门口这几天老是有个人在那儿来来回回地踱步，起初还以为是来了小偷呢，吓得赶紧把保卫处的人都给叫过来了。结果上前这么一询问，没想到竟然是你爸爸呀！哎呀，可真是闹了一个大大的乌龙啊！”说罢，教导主任不禁摇头轻笑起来。
江怀北听到这话后，依旧沉默不语，他那深邃而复杂的目光直直地落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他们虽然没有见过，但是血缘关系带来的联系好像立刻提醒了他这个男人的身份。
只见那个男人满脸笑容，眼中满是骄傲与自豪：“怀北啊，我今天路过学校公告栏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上面有你的名字，全科第一名！有出息了！我的好儿子，真给爸爸长脸！”
江怀北并未被这番夸赞所打动。相反，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整整十八年来都未曾参与过他人生的父亲，如今竟能够如此云淡风轻、若无其事地跟他交谈，好像过去那漫长的十八年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而这个男人仿佛把自己当成了过去十八年人生的参与者。
一想到这里，江怀北便觉得既愤怒又悲哀。他替他妈妈感到不值，她那再也回不去的青春，她那崩溃到“发疯”的两年，还有带着他这个“拖油瓶”长大的十七年。
他也为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感到难堪，一个未曾参与人生的人在这骄傲给谁看？给教导主任还是给他自己？他优秀与否和这个男人有一毛钱关系吗？
他更为自己感到心酸，从小在别人的眼里，他永远是那个没有爸爸的孩子，他缺席了他目前为止所有的人生。而这个未曾履行过爸爸义务的人竟毫不顾忌的在这里与老师谈笑风生。
教导主任对于这一家子的情况一无所知，他以为只是父子之间发生了一些小摩擦和矛盾而已。于是，这位热心肠的教导主任决定挺身而出，充当一回“调解员”，试图缓解一下这对父子紧张的关系。
教导主任一脸诚恳地对着那位被他误认为是江怀北父亲的人说道：“怀北爸爸呀，这眼看着孩子们就快要升入高三啦，这个阶段可是非常关键的！咱们这些做家长的可得多多支持自家孩子啊。毕竟这学习压力确实很大，而且咱们怀北同学成绩一直都很稳定出色，咱们可千万别给他施加过多的负担！”
听到教导主任这番语重心长的话语，那个男人连忙点头应道：“是是是，您说得太对啦，我们家怀北成绩如此优异，我这个当父亲的实在是......”然而，他的话尚未说完，江怀北竟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了办公室，只留下教导主任和那个男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场面一度陷入尴尬之中。
江怀北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妈妈，一是没有必要，二是不想打破这份平静。
但是在之后的一个月里，他明显感受到了妈妈的变化，她情绪开始大起大落，又时常“发疯”，江怀北知道，大概那个男人也出现在了妈妈的身边，而妈妈的选择和自己一样，缄口不言。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间便来到了高三到来前的最后一个暑假。就在这个看似平常的假期里，一封来自徽州附中的入学通知书毫无征兆的摆在了家里客厅的茶几上，他想，这大概是妈妈最近情绪不佳唯一的突破口了。
江怀北清楚的知道家里这么多年的平静被突如其来的男人打破了，他知道妈妈又变得“不好”了。所以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在被告知转学的那一刻，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转学手续很快办理完毕，他便独自来到了妈妈的家乡，上一次过来还是7岁那年，姥姥去世的那年。
……
……
“江怀北，你想什么呢？发什么呆！”
苏楠打破了江怀北的思绪，朝他打了个响指。
“没什么，追忆往昔呢”。江怀北对他笑了笑。
不知为何，苏楠觉得他笑的有点牵强，那笑容就像是强行挂在脸上的面具，僵硬而不自然。眼神里还透露着一丝疲惫和无奈，仿佛笑容背后是难以言说的苦涩。
“你为什么转学啊？这都高三了。”苏楠一脸好奇。
“嗯……要真说什么原因，那大概是为了遇见你”。江怀北思索了一会儿，认真的学着其他人的打趣样。
“行，哥们！你这自来熟是真熟！你这话我都没法接。”苏楠本想调节一下气氛，却没想到江怀北先他一步。
“开玩笑的，我妈妈工作变动，所以过来了。”
江怀北不想欺骗苏楠，又不想让他知道的太多，所以选择了说一半留一半。
“难怪了！我就说你成绩这么好，完全没有必要换个学校。”苏楠觉得这个理由才算合理。
“你呢，和学习委员关系很好吗？”
江怀北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去问苏楠这个问题，但问就问了。
“噢，你说小昕啊，她是我发小，我们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我爸妈在外面给我养的童养媳！厉害吧！”苏楠一边笑一边向杨昕的方向瞅过去。
“苏楠，你又在外面胡说八道！你是不是找死！”杨昕气冲冲的扔了个粉笔头过来，苏楠闪身躲开，正好砸中了在苏楠正后面的江怀北，白色的粉笔在他额头留下了一小块印记。
“哈哈哈哈哈哈……”
苏楠捧腹大笑……
“小昕子你别牵连无辜啊，你有仇找你老公，别嚯嚯别人。”苏楠一本正经的调侃着杨昕，还朝江怀北扬了扬眉。
“你，你，你，你给我等着，我要告诉你妈……”杨昕话都说不利索了，就见江怀北的脸色一下暗淡了下来，她还以为是自己粉笔砸到了他，让他不开心，便没有理会苏楠，连忙跑过去向江怀北道歉，还顺带拿上了苏楠送给她的牛奶当作赔礼。
“没事”，江怀北简单的回复了两个字，便又恢复了他那生人勿近的姿态，低下头继续看课本，不再理会。
“苏楠喜欢那个什么昕吗？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吗？他们好到衣服都可以穿同一件吗？他们以后会在一起吗？”江怀北只觉得脑子里有两个自己在打架。一个告诉自己不是这样，他们是在开玩笑，发小这样没什么的。一个告诉自己他们感情深厚，郎才女貌，般配非常！他是外人，他不认识他，而他才认识他。他更觉得这两个自己出现的莫名其妙。
而此刻，教室内，苏楠和杨昕还在打的火热，江怀北低着头，翻着书，像一个局外人。
“江怀北，醒醒醒醒，你在想什么呢！”他甚至有点瞧不起自己，如果让苏楠知道了自己的想法，知道了一个刚认识没两天的人在这为他想东想西，估计会觉得自己是个变态吧！更会很后悔和自己交朋友的！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想努力从这种状态抽离出来……
晚自习很快结束，教室里的同学一个个散去，恢复了夜晚才有的宁静。
“再见已是礼物，何必再多强求，当个朋友不好吗？当个朋友挺好的”。江怀北把这份难以启齿的情感再次收纳，如同很多年前的糖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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