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有的话，也是曾今，现在只有一些断壁残垣，和我们昨晚看到的完全不一样，我担心会不会记错了方位，所以又把周围都探查了一遍，不过什么也没有发现。”
莫桑露出苦恼的神色，白煜也觉得小镇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不是一眼可见的异常，而是待的越久越能感受到这种不断攀附而来的反常。
“会不会是障眼法之类的？”
“不可能，障眼法只能干扰视觉，不可能消除掉实体，而那座庙的的确确是不见了，看不见也摸不着。”莫桑摇了摇头。
“这里的人也十分奇怪，从我们走进镇子的那一刻起便一直盯着我们，如果因为我们是陌生人而感到好奇还能理解，但直到现在依然是有意无意地偷看，有些甚至在招待所周围来回走动，就好像是在监视我们。”白煜陷入沉思。
“也有这个可能，看来今晚咱们也要留意着外面，如果再有祭祀的队伍，那么一定能顺藤摸到瓜。”莫桑说完，转念又想到一件事：“对了，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白煜露出迷惑又不安的神情，他说：“烧是退了，不过总觉得身体不像是自己的，只要闭上眼睛就容易睡着做梦，而在梦里我也分不清真实与虚幻。”
莫桑思索了片刻，说道：“给我看看你背上的印记吧。”
白煜二话没说便扯开了衣领，莫桑看见那个狐狸图案又多了些细节，变得栩栩如生，如果再这么下去，它会不会变成活物跳出来？
白煜察觉到莫桑半晌没有说话多半情况不理想，心里又添了许多不安，赶忙拿过镜子确认完毕后，反而平静了下来：“如果继续下去，我会怎样？会……死吗？”
莫桑喉头蠕动，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不过考虑再三，还是说道：“我不确定，不过不一定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没有骗他，这样的咒术也曾见过几次，但究竟会引发何种结果，还存在着诸多变数。
白煜心里已经有了某种判断，这让莫桑觉得他投射而来的目光有些灼眼，他稍稍偏过头不去接白煜的视线，而白煜察觉到了这微小的动作，于是开口说：“你一开始便知道我会变成这样，对吗？一直瞒着我。”
“不，我不确定，你跟别人不一样。”莫桑摇了摇头。
“嗯？为什么这么说？你都知道些什么？”察觉到话里有话，几番接触下来，白煜直觉莫桑这个人就像是深渊，无法知道里面究竟有些什么。
“以后你会知道的，现在不要胡思乱想，等我找到他们事情就结束了。”果然，莫桑从来都是只让别人知道他认为可以说的事情，其余的部分回绝得如此干脆。
“算了，你不想说的事我也撬不开你的嘴，说起来也是我咎由自取，跟你没有关系。”白煜看上去有些赌气，实际上也是采取了迂回战术，他心里想的是以后一定找到机会让你一五一十说出来。
“相信我，你不会有事的。”而莫桑的保证，也许并非权宜之计。
*
以前人们靠山吃山，山便是衣食父母，他们对着山林祈愿，希望山神保佑出入平安，赐予温饱。但人的欲念不止于此，他们的索取越来越多，而山能为他们做的越来越少，对于山来说，它的子民并非只有人类，草木野兽也同样依靠它而活，一旦平衡被打破，山林被过度开采，崩坏就开始逐渐显现。
白煜的意识又回到了山上，他已经不再去山脚了，甚至连山腰都不愿踏足，他在山顶悬崖峭壁上倚着石头一待就是很久很久，只有天上自由浮动的云能让他安心。小狐狸不畏艰难险阻，经常一蹦一跳地爬上山顶，安静地蜷缩在他的脚边，有时会叼着好看的野花，有时是一些新鲜的野果，它仿佛能感知到他内心的不安与纠葛。
白煜抬手凝聚山的精气，想为小狐狸变一朵花，可他的指尖只闪过一丝星火，什么也没有出现，面对小狐狸充满期待的眼神，他只能将它抱在怀里，从脑袋至背部，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小狐狸似乎也十分享受这爱抚，舒服地眯起了眼。
留给自己的时间还剩多少？他掐算不出，他已经失去了所有能力，如今的他已无法再为山中的生灵们做哪怕一件事。
他常常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做一个有求必应的神？如果他也像其他山神一样喜怒无常，会不会反而能保护自己所珍视的一切？每每想到这里，他就心神不宁，他觉得自己在堕入虚无之前更容易走向崩坏之道。
似乎这样的情绪传递给了感知力极强的小狐狸，它立马从白煜的怀里跳了出去，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的脸色不断变幻，时而悲伤、愤怒、杀气腾腾，时而虚弱、懊恼、强忍痛楚。
白煜的身形随着内心的焦灼而忽明忽暗，山顶的风越刮越大，白云变成了乌云，雷公发出隐约又低沉的怒吼，电母也在摩拳擦掌，连雨师都已经做好了尽情倾斜的准备。
要毁灭吗？既然一切都崩坏了，覆水难收，不如早点迎来重生，若是重新来过，他一定不要重蹈覆辙。
多半是被白煜猩红的眼睛以及周身缭绕的不详黑气给吓着了，小狐狸瑟缩成了一团，它眼里充满了畏惧，显然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即便如此它也没有离开，因为它想为他做点什么，然而弱小的它又能做到点什么呢？
小狐狸快哭了，而白煜也快失去了理智，没想到这一次的心魔反噬如此厉害，他已无法控制住自己，随着电闪雷鸣、黑云压城，他也将在狂风怒吼中向这座山中的所有生灵降下自己的神罚！
世界在剧烈地震颤，白煜眼前所有的景物都因为这恐怖的震颤而融合在了一起，它们疯狂交缠，彼此迫切想要钻进对方的身体中，最后所有色彩汇聚在了一起，变成了虚无，无尽的虚无。
白煜猛然惊醒，他的世界就好端端地在眼前，正循着它自己的轨道按部就班。他的心放了下来，重新规整好现实与梦境，发现那毁天灭地的震颤来源于身边这个红衣女人。
“醒了吗？醒了就好，这个是给你的。”
是小芳，是她摇醒了自己。
已是深夜，他肯定是晚上吃完招待所的盒饭后又不知不觉睡去了，没想到这一觉睡得这么久，莫桑也没有叫醒他……不过，莫桑此时不在房间里，他去了哪里？山上吗？
“你怎么在我房间？我朋友呢？”白煜睡眼惺忪地问。
“他天黑之前就出去了，临走前留了个字条，说如果夜里没回来就让我给你。”小芳指了指桌上的小纸片，看上去像是随手从不知哪里的本子上撕下来的，折得整整齐齐：“快看看吧，有事儿再叫我。”
说完小芳就出去了，白煜将字条打开（字迹工整俊秀，真想不到莫桑那种懒散的人居然也能写出这样漂亮的字）只见上面写了一行字：
——我上山了，如果看到这个字条就代表我回不来了，立马回南城。
白煜原本还有些迷糊，梦境与现实之间的反复切换令他头痛不已，但看到这行字的时候立马清醒了大半，而随之心里也多了数个问号。
他是瞒着我发现了什么吗？至今为止他在术法上的表现，即便不是顶尖也算不弱了，是什么能让他有去无回？
如果在术法上有莫桑搞不定的事，他白煜去了也是添乱，既然莫桑叮嘱，此刻一定不能上山去找他，大不了先回南城再调人过来查，估计莫桑也是这个意思。
白煜思考再三，决定先行动，他去前台退房，见小芳在收拾，看样子正好准备回去，小芳很诧异地问他：“这么晚了，你要离开镇子吗？”
白煜点点头，小芳虽然感到奇怪却也没再说什么，按照流程办完手续后，忽然想起来什么似地补了一句：“今天修路了，东边封了估计出不去，你确定要走吗？”
有种事叫“不巧”，总喜欢出现在人们最不想它出现的时刻，面对这种“不巧”白煜也有些懵逼，短时间内，他对青崖镇的路还没有熟悉到能做出B计划的地步，于是他只能寻求当地人的帮助：“那还有没有其他路能通到东边？我车还在那。”
“也有，不过绕一点，你等等，我正好顺路。”小芳把手上的活儿忙完便领着白煜出了门。
夜晚的路依旧那么黑，连月亮都躲了起来，白煜在这样的环境下方向感失灵了，反观小芳走得轻松自如，还时不时提醒他哪里有石块要绕着走，如果他一个人出来，估计得摸很久才能找到正确的路。
白煜还是担心莫桑的，这家伙虽然平时有些讨人厌，但自从来到青崖镇后倒细心体贴了起来，反而是他在拖后腿，身体也出了问题，或许自己一直都是个累赘吧？白煜的心突然像这夜一样，沉入了谷底。
“到了。”
小芳停住了脚步，白煜也跟着停了下来，他举起手机就着手电筒的灯光看了看四周，发现这里看起来并不像有岔道的样子，而且脚下的路似乎有些熟悉，这是西边上山的路？
“我们……没走错吧？”白煜的声音里满是疑惑。
而小芳不答，她慢慢回过头望向他，只见细长的眼眸中闪起猩红的微光，在这漆黑的夜里分外妖异。
“快走吧，快走吧，我们等着呢，等着呢……”四周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许多脚步在向他们二人靠近，紧接着数个低矮又尖锐的声音响起，不重复着这句话。
手机从手中滑落，背面着地，于是唯一的光被熄灭了，黑暗中突然多了许多双猩红的眼睛正瞪着他，而他背上的印记此刻如火一般滚烫，将意识一点点燃烧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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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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