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常则突然扔了手柄,一个翻身坐起来,"明天能不能先玩一天?作业后天写。"
廖思诚头也不抬,应的很快:"嗯。"
窗外夕阳正好,把常则乱糟糟的头发染成暖棕色。
他盯着廖思诚的后脑勺看了会儿,喉结滚动:"那什么…我想去看看阿姨。"
笔尖猛地顿住,墨水在纸上洇开一片。
廖思诚轻轻摘了眼镜,捏了捏鼻梁。
常则能看见他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阴影,微微发颤。
"她…不太认得人。"
"我知道。"
常则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缩了缩脚趾,"我就想去看看。"
厨房里,廖思诚炖的汤咕嘟咕嘟响,香气飘了满屋。
"行。"廖思诚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动什么,"明天早上。"
常则"嗯"了一声,弯腰捡起游戏手柄。屏幕上的小人早就死了,GAME OVER的字样一闪一闪。
他盯着看了会儿,轻轻开口:"哥,你眼镜该擦了。"
暮色透过纱窗漫进来,给两人之间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
廖思诚重新戴上眼镜时,常则已经窜到冰箱前翻可乐,易拉罐打开的"嗤"声格外清脆。
"少喝点冰的。"
"管真宽…”常则嘟囔着,他把另一罐轻轻放在廖思诚手边。
出发前,廖思诚说要回七中拿点东西。
清晨的七中空无一人,廖思诚的皮鞋踩在走廊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常则靠在教学楼下的梧桐树旁等他,嘴里叼着根棒棒糖,百无聊赖地踢着脚边的小石子。
树影婆娑,阳光透过枝叶间隙斑驳地洒在地上。
常则抬头看了眼一楼办公室的窗户,廖思诚的身影在窗帘后一闪而过。
"磨蹭死了......"常则嘟囔着,棒棒糖在嘴里转了一圈。
不一会儿,廖思诚拎着个文件袋从教学楼出来。
"走吧。"廖思诚说。
常则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路无言。
车穿过城市,窗外的景色逐渐从高楼大厦变成了郁郁葱葱的郊区。
疗养院坐落在半山腰,白色的建筑被绿树环绕,安静得像与世隔绝。
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常则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妈。"廖思诚推开最里间的门,声音柔和了几分。
景荷坐在窗边的轮椅上,穿着淡紫色的病号服,黑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苍白到近乎透明的侧脸。
她正低头摆弄着一只纸鹤,手指纤细,骨节分明。
"妈。"廖思诚再次轻声唤她。
景荷抬起头,目光掠过廖思诚,落在常则身上。
她的眼睛很漂亮,像蒙着一层雾的琥珀,却没什么焦距。
"克行?"她微微歪头,声音轻得像羽毛,"你怎么…变年轻了?"
常则僵在原地。
廖思诚轻轻按住他的肩膀:"妈,这是我…朋友。"
景荷歪着头打量常则,忽然笑了:"不对…你不是克行。"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膝上的毛毯,"克行从来不会用这种眼神看我…"
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廖思诚蹲下身,握住景荷的手:"妈,今天天气很好,要不要去花园走走?"
景荷的目光又变得涣散,她轻轻抚摸着廖思诚的脸:"思诚…你长得越来越像他了…"
常则站在门口,胸口发闷。
他看见阳光照在景荷的银丝上,看见她手腕上淡蓝色的静脉,看见廖思诚背对着他时微微绷紧的肩线。
一只知更鸟扑棱棱飞走了。
景荷突然抬头看向常则,眼神清明了一瞬:"你…"
常则下意识站直了身子。
"要好好对待思诚啊…"她轻声说,随即又陷入自己的世界,"克行以前…也会给我带花的…"
廖思诚的背影纹丝不动,常则看见他握着景荷的手微微收紧。
阳光偏移,阴影慢慢爬上病床。
走廊尽头传来护工推着药车的声音,车轮碾过地板的声响。
常则想到什么,他大步走过去,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放在景荷膝上。
是颗橘子味的硬糖。
"阿姨,"他声音有点哑,"下次…我带花来。"
景荷怔怔地看着那颗糖,苍白的指尖轻轻碰了碰。
廖思诚抬起头,视线落在窗外,读不懂情绪。
知更鸟又飞回来了,在窗台上蹦蹦跳跳。
花园里的玫瑰开得正好,风一吹,枯萎的花瓣地落了一地。
景荷的指尖轻轻捻着那颗糖,塑料包装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忽然哼起一段旋律,轻轻的歌谣在安静的房间里飘荡,宛如一阵抓不住的风。
廖思诚站起身。
他伸手替母亲拢了拢肩上的披肩,动作熟练。
"我们走吧。"他对常则说,声音很轻。
常则点点头,最后看了眼景荷。
她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正小心翼翼地把那颗糖藏进毛毯的褶皱中。
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更浓了。
常则想到什么,又闭了嘴。
最后还是问了另一个问题:"她…"
常则嗓子发紧,"经常这样吗?"
廖思诚的脚步没停:"嗯。"
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彩绘玻璃,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常则盯着那些晃动的色块,自顾自的说:"下次真带花来。"
廖思诚终于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逆光中常则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说:"她喜欢白玫瑰。"
疗养院的花园里,园丁正在修剪灌木。剪刀的"咔嚓"声惊起一群麻雀,飞向蓝天。
常则眯起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掏了掏口袋。
"给。"他递过去一颗橘子糖,"我还有。"
廖思诚接过糖,指尖碰到常则的手掌。触感温热,带着薄茧。
他剥开糖纸,甜腻的橘子味在舌尖化开。
"…好甜。"
"废话,糖不甜还叫糖?"常则嗤笑一声,双手插兜往前走。
他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挺拔,肩线利落得像刀刻。
廖思诚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母亲刚才的话。
要好好对待思诚啊…
橘子糖的甜味还留在唇齿间。
廖思诚快步跟上去。
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交叠,又被树影晃着散碎。
常则一路上再没说话,直到两人走到停车场,他才犹豫不决的开口:"哥。"
廖思诚正在掏车钥匙,闻言转过头。
"你会不会觉得…"常则盯着地面,"是我妈占了阿姨的位置?会不会觉得她…"
他哽住了,那个词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廖思诚沉默了一会儿。
他伸手揉了揉常则的后颈,掌心温热。
"不会。"他说得很轻,却很坚定,"错的是我爸。"
常则抬起头,发现廖思诚的眼睛在暮色中格外明亮。
…真好看。
远处传来疗养院的钟声,惊起一群飞鸟。
"回家吧。"廖思诚拉开车门,"我给你做你爱吃的辣子鸡。"
常则"嗯"了一声,钻进了副驾驶。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
疗养院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他盯着后视镜,直到再也看不见那片白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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