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山石冲刷而下,裴晓徊的上衣早已湿透,黏在身上。
他拨开挡路的树枝,声音在雨声中几乎嘶哑:“胡惟一!”
没有回应。
“胡惟一!你他妈应一声!”
依旧只有雨声。
裴晓徊攥紧拳头,指甲几乎陷进掌心里。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着胡惟一可能走岔的路。那家伙总是东张西望,看到只松鼠都能追出二里地。
果然,在一条被杂草半掩的小径上,他发现了一只鞋印。
不管是不是胡惟一的,也要试着寻着找去。
果不其然。
远处,胡惟一蜷在一棵老松树下,浑身湿透,右腿膝盖擦破了一大片,血混着雨水往下淌。
他正龇牙咧嘴地试图站起来,一抬头,对上了裴晓徊阴沉的脸。
“裴、裴晓徊?”他愣住。
裴晓徊几步冲过来,一把拽起他,动作粗鲁,小心避开了他的伤腿。
“你脑子被雨泡发了?!”裴晓徊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每个字都像咬着牙挤出来的,“这种时候怎么不叫谢宇晗了?啊?”
胡惟一被骂懵了:“关她什么事……”
“老子翘了补习班来陪你爬山!”裴晓徊突然弯腰,直接把胡惟一背了起来,“又不是想看你出丑!”
胡惟一趴在他背上,一时忘了疼:“……你生什么气?”
裴晓徊不答,只是死死扣着他的腿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走。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混着不知是汗还是别的什么。
山路越来越滑,裴晓徊的呼吸也越发沉重。
胡惟一能感觉到他的后背绷得紧紧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衣料传过来。
“放我下来吧……”胡惟一小声说,“我能走。”
“闭嘴。”裴晓徊喘着气,“再乱动把你扔下去。”
胡惟一不敢动了。
雨声里,他听见裴晓徊极轻地说了句:“……吓死我了。”
胡惟一眨了眨眼,雨水从睫毛上滚落。他犹豫了一下,慢慢把头靠在了裴晓徊肩上。
“裴晓徊。”
“干嘛。”
“你耳朵…。”
“……是冻的。”
当裴晓徊背着胡惟一跌跌撞撞出现在集合点时,常则差点把矿泉水瓶捏爆:“我操!你们——”
廖思诚已经拿着毛巾和急救包冲了过去。
胡惟一被放在长椅上,膝盖的伤口触目惊心。
裴晓徊跪在一旁,手抖得几乎撕不开消毒棉片的包装。
“我来。”廖思诚接过棉片,熟练地清理伤口。
常则蹲下来,戳了戳胡惟一惨白的脸:“行啊你,爬个山都能整成和阎王过招。”
胡惟一虚弱地比了个中指。
裴晓徊抿唇站起身,扭头就走。
“喂!”胡惟一喊他,“你去哪?”
“买水。”裴晓徊头也不回,声音沙哑,“渴了。”
常则和廖思诚默契的对视一眼,没人吭声。
民宿·二楼走廊
裴晓徊擦着头发从房间出来,手机屏幕还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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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点开都知道是骂他翘补习班的事。
他烦躁地锁屏,一抬头,正好撞见胡惟一瘸着腿上楼,低头盯着手机傻笑。
“瘸了还玩手机,”裴晓徊凉飕飕地开口,“下次是不是打算摔断脖子?”
胡惟一抬头,眼睛亮亮的:“谢宇晗问我腿怎么样了!”
裴晓徊擦头发的手一顿,毛巾下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哦,那你是不是要写个八千字伤情报告,附上X光片和医生诊断书,好让她心疼一下?”
胡惟一被噎住:“……裴晓徊你吃枪药了?”
“没有。”裴晓徊把毛巾往肩上一甩,与他擦肩而过,“只是没想到有人瘸着腿还不忘撩妹,挺敬业。”
胡惟一盯着他的背影,觉得莫名其妙:“……”
青岚山脚·河滩
常则和廖思诚并肩坐在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远处是潺潺的溪流,近处是零星飞舞的萤火虫。
“看!”常则忽的抬头指着天空,“北斗七星!”
廖思诚抬头,夜空如墨,繁星点点。
他微微勾起嘴角:“嗯,比盛阳清楚多了。”
常则悄悄往他那边挪了挪,肩膀相贴:“老廖,你小时候也看星星吗?”
“看。”廖思诚轻声道,“我妈她喜欢天文,小时候经常带我去郊外。”
常则侧头看他。
月光下,廖思诚的侧脸线条柔和。
他忽然想起那个天台抽烟的夜晚,心口微微发紧。
“哥。”他低声说,“以后每年夏天,我们都来看星星吧。”
廖思诚转头,目光落在他认真的脸上,轻轻笑了:“好。”
一只萤火虫晃晃悠悠飞过来,停在常则的指尖。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递到廖思诚面前:“送你。”
微弱的荧光映在两人的瞳孔里。
青岚山顶有个千年古寺,听闻后院有棵古树,吸引了不少的游客。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寺庙的檐角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
四人站在那棵百年银杏树下,仰望着枝头密密麻麻的红飘带,随风轻晃。
“听说这棵树很灵验。”胡惟一手里捏着刚求来的红飘带,眼睛亮晶晶的,“只要把心愿写上去,就能实现。”
裴晓徊背靠石栏,双手插兜,很是不屑:“封建迷信。”
常则已经龙飞凤舞地在飘带上写完了字,顺手捅了捅廖思诚:“老廖,你写什么?”
廖思诚将飘带系好,不给他看:“秘密。”
胡惟一咬着笔头,纠结半天,最后红着脸写下一行字。
裴晓徊刚好瞥见,想到他会写什么后嗤笑一声:“情种。”
胡惟一恼羞成怒:“要你管!”
他们各自将红飘带系在树上。
胡惟一还手忙脚乱地找了个隐蔽的角落,生怕被人看见。
裴晓徊在一旁冷眼旁观,始终没动笔。
“你真不写?”常则挑眉。
“不信这个。”裴晓徊转身就走,“下山了。”
胡惟一跟着常则,他随口问道:“常哥你写了什么啊?”
常则看了眼他,压低声音:“少儿不宜。”他转头就和廖思诚对上眼,连忙道:“开玩笑的。”
下山途中,裴晓徊突然停下:“我东西忘在寺里了。”
胡惟一皱眉:“什么东——”
“你们先走。”裴晓徊已经转身往回走,“不用等我。”
常则看着他的背影,眯起眼睛:“啧,有鬼。”
廖思诚若有所思,但没说什么。
裴晓徊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跑了起来。
山风掠过耳畔,他喘着气停在祈愿树下,从袖中摸出一条早已准备好的红绸。
他盯着满树摇曳的心愿,目光扫过胡惟一那条,却没去翻看。
毛笔蘸墨,他写下——
【不如怜取眼前人】
字迹凌厉,裴晓徊摩挲着指腹沾上的墨迹,他抿唇,用力搓开。
没有落款,没有多余的话。
绸带被系在最低的枝头,藏进千百条红绸之中,像藏起一个无人知晓的心事。
裴晓徊转身离去,一次都没有回头。
山脚下,胡惟一正蹲在路边啃冰棍:“裴晓徊怎么这么慢?”
常则懒洋洋地靠在石头上:“谁知道呢,可能去求姻缘了吧。”
廖思诚看了眼时间:“再等十分钟。”
远处,裴晓徊的身影终于出现。他步伐沉稳,手里空空如也。
“找到东西了?”胡惟一站起来问。
“嗯。”裴晓徊从容应道。
“什么东西啊?”
“不重要。”
胡惟一翻了个白眼:“神经。”
四人沿着山道慢慢往回走。
夕阳西沉,裴晓徊走在最后,目光落在胡惟一的身上。
山风骤起,红绸翻飞。
景区夜市,他们碰巧赶上了一场打铁花表演。
夜幕降临,铁匠炉中烧红的铁水被一勺舀起,猛地击向高空。
“哗!”
千万点金红的火花在夜空中炸开,如流星般倾泻而下。
胡惟一仰着头,眼睛被映得发亮:“我靠!牛逼!”
常则下意识往廖思诚身前挡了挡,怕火星溅到他。
廖思诚无奈:“我没那么娇气。”
“我娇气!”常则理直气壮,“我怕烫!”
裴晓徊站在人群边缘,余光瞥见胡惟一兴奋的侧脸。
铁花的光芒在他瞳孔里跳跃,像一场短暂而绚烂的梦。
最后一勺铁水泼向天空时,整个夜幕都被点亮。
胡惟一突然转头,对上了裴晓徊没来得及移开的目光。
“裴晓徊!”他在人声鼎沸中大喊,“你许愿了吗!”
裴晓徊怔了怔,摇头。
胡惟一咧嘴一笑,拽住他的手腕往人群中央挤:“那就现在许!”
漫天铁花下,裴晓徊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轻轻闭了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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