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眼热

“一二三——抬——”

陆家派来的两个结实仆妇一用力,粗麻绳穿过的牌匾便稳稳当当向上升去。

“再往上点、再往上点!”

站在看热闹的人堆前头,小昭盯着观里最高的木椽子使劲:“这可是做的最精细最气派的一个,合该挂到最上头让人一进来就瞧见!”

【红叶良媒】。

把匾上的四个字在嘴里翻来覆去含了好几遍,小昭的额角都得意的发热。

姻缘一线牵,为表谢意,陆家特地为邹黎打了块雅致古朴的匾。趁着邹黎正在喜宴上用饭的当口把匾送到姻缘观,又在月姥像前供了三炷香奉告神灵,这便可以堂堂正正地挂到梁上了。

抬袖挡住嘴,小昭悄悄和哑郎咬耳朵:“妻主的匾比别人的都好看。”

喜事当前,何况最近他也没少跟人家修习灶台功夫,小昭对着哑郎倒是比以往多施舍几分笑脸:“你看那边那个,乌漆嘛黑一块牌子上漆了四个红字,若不是在观里挂着,晚上见到了我都嫌瘆人。”

而且上头写的什么字,“氤氲使者”,小昭撇嘴,既然能想到打匾以示谢意,这户人家就该懂些文人风雅,三岁小儿都知道氤氲使者指的就是媒人,往匾上刻这个,和把媒人两个字大剌剌挂在上头有什么区别?

哪里比得上“红叶良媒”风雅,小昭不屑,和陆家给妻主打的匾压根不能相提并论!

右边那个也不行,小昭攀比心一起便抬头仔仔细细去瞧,四角刻的牡丹也忒粗糙。

算上妻主这个,小昭掰着手数了数,姻缘观里统共挂着三六一十八块匾。打张匾可不便宜,是以普通人家通常是刻块还愿的木牌子挂到姻缘树边上,只有家中殷实又颇出过几个读书娘子的才会如此。

他就知道妻主和等闲娘子不一样,小昭越看越觉得邹黎那块匾雕工精细木质细腻笔锋潇洒,坐在家里便有举子主动上门请托,轻轻松松几句话便四两拨千斤,赚来这样好听的名声。

但是……但是妻主在浴房里和他吵嘴的事决计不能这样就算了,小昭想到此处忍不住剜了哑郎一眼,当时的动静大到连这哑巴都一瘸一拐出来看,他要是不多坚持几日,岂不是让哑巴白看笑话么!

方才那挂匾的仆妇有意卖他个人情,说什么“我家主人吩咐过,邹冰人尚且不知此事。夫郎若有心,不妨待邹娘子稍歇后来此同看”。

既然如此,小昭心道总也有个理由,那他便勉为其难,等妻主晌午回来、吃了新蒸出来的大肉包子再说。

“这是——玉兰膏?”

攥着邹黎递给他的小面膏瓶子不肯撒手,小昭脸上浮现既高兴又别扭的表情。

别看只是一小罐面膏,可着实要花上不少银子。要不,小昭揣好了瓶子就绞着手跟在邹黎身后忸怩,要不他和妻主和好?

况且妻主做的事其实很正人娘子,小昭瞧着邹黎的背影美滋滋,那可不就该这样么,不然随便一个眼皮子浅的摸过去想湿答答的勾搭妻主,妻主又顺势应了,他可不是要哭死。

“宁音?”

身边静悄悄的没有声音,邹黎以为小昭已经走开了,便想着把买给宁音的面膏一并给他。她见厢房的门开着,料想宁音应该坐在里面绣花,便直接掏出东西走了过去:“喏,这是你的。”

这是给他的么?

哑郎见着后颇有几分受宠若惊,可刚抬头便瞧见小昭在邹娘子身后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样子,许是哑郎面上的表情变化太明显,想到某种可能,邹黎眨眨眼便往身后看去。

所幸小昭及时管理好了表情:“妻主,陆举子赠了你一块匾,现在已经挂在姻缘观里头了。”

“我要举报!”呸呸嘴里的毛,趴在门槛上的2023和邹黎私下联脑:“我刚才看见小昭变脸了!”

“他肯定想着等你走了就把打枣吃的面霜吞掉,”2023看热闹不嫌事大恨不得添油加醋添到天上去,“你别看他现在一脸纯良,刚才可是气得眉毛都要从耳朵里飞出来了。”

邹黎却没理2023这个系统奸臣:“一块扁?”

是什么青州城的地方小吃吗?邹黎腰间的钱袋沉甸甸显示着分量,陆随真是客气,明明已经结了丰厚的酬谢,还要送来这些——

“等等,你说的是这个匾?!”

围着白猫围脖,邹黎抬头看着挂在一众牌子之上的、毫不谦虚的、显眼到进了姻缘观第一眼是姻缘树第二眼是月姥像第三眼就是它的“红叶良媒”匾。

邹黎这是第一次来姻缘观,前几日在街上买碗时碰见李秋兰,对方顺嘴便告诉她,说城里有座非常灵验的姻缘庙,不管是适龄的娘子郎君还是冰人,时不时都会去那里参拜敬香一番。

“有不少人把自己的姓氏和酬金写在木牌上放在观里,”李秋兰十分热心,“邹娘子有时间不妨去转转,若是遇见合适的请托,直接在牌子上约定时间和对方见面,也算省了你出门奔波的辛苦。”

邹黎当时满口答应,想着等她忙完陆随的喜事便来看看,谁料到第一次来就看到自己的名字在匾上光明正大刻着。

那做匾的匠人也是精心,“红叶良媒”四个漆了金漆的的大字虽然显眼,邹黎的名字低调落在一边却也能清楚瞧见,颇给人一种大战结束后事了拂衣去,但后背上写满了人名title,以至于不认识的人看了也能按图索骥的效果。

这姻缘观的确有趣,四下里瞧了瞧,邹黎决定先给月姥供柱清香。

·

“不对劲。”贺兰清细细回想:“三妹,这事一定不对。”

“你也尝过我从大姐那里拿来的琥珀核桃,”贺兰清意味深长,“三妹,你吃出什么了?”

她……贺兰瑶擦拭玉笛的动作顿了顿,她吃出核桃仁好吃。

谁要听这个,贺兰清嫌弃摆手:“三妹,我换个问题,你觉得大姐近日如何啊?”

近日,贺兰瑶慎重想了下:“不如何。”

大姐以前除了去校场就是看兵书,贺兰瑶把玉笛放回多宝格上,如今不还是这样吗?

“木头!”

没得到想听的答案,甚至有人老实到连附和也不肯,贺兰清顿觉无趣:“罢了,不说这个。”

然而,不等贺兰瑶松口气,贺兰清转念又想起一事:“姻缘观里的木牌可有媒人留款?”

数起来也过了一段时日,五吊钱的酬金算不上多,但对普通人家来说也绝对不能说少,合该有媒人找上来才是。

“……”

默了默,贺兰瑶终于是没有说出,她事后又独自折返、把木牌特意藏在一个不起眼小角落的事。

“我明日便去看看。”

贺兰清不是好打发的性格。而贺兰瑶对贺兰姝这个大姐素来又敬又畏,更不愿真让“何姝”的木牌被媒人注意到,如此左右为难,贺兰瑶只好想着装模作样,糊弄过去便罢。

贺兰清却不肯就此罢休:“为何要等到明日?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日天朗气清,又才沾了陆家的喜气,想来现在去便很合适。”

贺兰清作势要起身:“不若我与你同去?”

别别别,连忙拦住贺兰清,贺兰瑶心下叫苦不迭:“小妹这就去。”

·

何姝,年二十九,欲寻小意温顺夫郎,事成后酬谢五吊钱。

看起来不是很困难的请托,略想了想,邹黎提笔在木牌背后约定进一步详谈的时间和地点。

按常理讲,很少有人会直接挑明了要找“小意温顺”的男子,毕竟在桓燕的普世观念里,娶夫娶贤,必定是要聘个精通管家之术、性情又大方贤惠的男子回家,这才是正夫该有的气派。

小意温顺,这一般是安在侧夫侍俾身上的词。

写下这样一块木牌,自然有贺兰清的促狭之意在其中:贺兰姝沉稳端正,见了陌生男子非必要不接触,可“何姝”却直说要找个适合做俾的郎君,两相反差,岂不有趣。

然而邹黎并非土生土长的桓燕娘子,看不出用词里的机锋不说,只是想着好端端的木牌被人拂到角落里去岂不是白白误事?再一瞧对方的理想型,虽然她脑子里一下想不出是谁但下意识觉得身边就有这样的郎君,稍一斟酌,邹黎便留下了自己的名款。

妻主想要接下谁的请托?

小昭装作欣赏眷侣们题在墙上的还愿诗,一双眼睛却时时刻刻黏在邹黎身上。

笑话,满墙的酸诗有什么可看,更别说里面间或夹杂几个郎君的作品,成篇的小家子气轻浮行径,情来意去的,为了博个才名就这样出来抛头露面,也不知道是从哪学来的勾栏本事。

小昭对自己的前事几乎丝毫也记不起来,是以他并不知道为何几首诗便能让他滋生出许多不忿——

“男子无才便是德,”奕王的正夫如此告诫儿子,“有些郎君为了一个好听的才名无所不用其极,可也不想想这东西是他们该沾的吗?”

“不通珠算,不会治家,出门在外不守夫德,公然和女子同席诗书唱和,你觉得他们风光?可笑!”

“奕王府的嫡郎君不需要什么容貌才学的虚名博人青眼。昭儿你记住,只要你姐姐争气,一路科举顺当,将来再承了世女的身份,你就是世女唯一的亲弟,会有无数的才俊女子来求娶于你,这远比几首好诗重要。”

诸如此类的记忆都在小昭脑中沉睡,再记不得父亲的耳提面命,目光扫过墙上的墨迹,小昭只是下意识觉得这些东西还比不上灶台上蒸好的一大笼肉包。

他可是特意让哑巴教他做的发面包子,李胡氏说过,死面包子味美,但是发过的喧软面皮对胃好。

说起来……

看了眼邹黎手上的木牌,小昭一愣。

欲寻小意温顺夫郎?这,这不就是哑巴吗?

五吊钱?一千文是一吊钱,一吊钱差不多等于一两银子,那五吊钱就是五两银子?!

他仿佛听李胡氏讲过,小昭激动得眉飞色舞,据说当初哑巴卖身葬母,当街被小地痞调戏,便是妻主当机立断砸了一两银子解围。一两银子买了哑巴,转手五两银子卖出去,平白赚了四两不说,还让哑巴下半辈子有了依靠。

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功德无量,小昭正要抓着邹黎的手告诉她这个绝顶高妙的想法,肚子里的恻隐之心却忽然动了几下。

做了那么多费心费事的炒干果做谢礼,哑巴该是喜欢他那个救命恩人的。

可过了这么多天,救了哑巴的人却一次都没登门造访过。上次他帮哑巴把一堆吃的送到那人家门前,没人出来搭理不说,对了,他记得哑巴回来的那个早上还是自己走回家的。

倘若对方真的有意,一个郎君独自回家,总也该顺路送送才是。命都救了,这样举手之劳的小事却又不肯周全,当真奇怪。

莫非那人嫌弃哑巴不能说话?

小昭:

一两进五两出,发卖!统统发卖!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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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红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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