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尝试着,极其轻微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睛依旧死死闭着,仿佛这样就能隔绝一切可能的伤害,只是将脸转向了门缝的方向。她不敢“看”,只是用耳朵,用身体残留的对空间的模糊感知,去“探寻”门外那片区域。
冯宇航的气息依旧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带着凛冽的压迫感。但这一次,在这压迫感笼罩的空间里,似乎多了一点……**极其微弱的、陌生的气味。**
不是咖啡的焦香。
不是消毒水的冰冷。
是一种……带着一点点温度?一点点谷物蒸腾后特有的、极其淡薄的……**米的味道?**
米?
顾佳然混乱的大脑艰难地处理着这个信息碎片。和之前那碗他强行喂下的米汤味道相似,却又似乎……更纯粹一些?没有那种被强行灌入口腔的窒息感。
她的喉咙下意识地动了一下,干涩紧绷得发疼。饥饿感,在这巨大的恐慌和消耗之后,终于迟钝地、模糊地爬了上来,却又立刻被更深的警惕压了下去。
她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尝试着向门的方向挪动。
动作僵硬得像濒死的爬虫,每一次移动都带着巨大的心理负担。她的身体始终蜷缩着,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缩回角落的防御姿态。眼睛死死闭着,全部感官都集中在耳朵和鼻尖。
近了……
那道冰冷的空气对流带来的门缝气息更清晰了。
那股极淡的、带着温度的谷物气息也更明显了。
似乎……就在门外几步远的地面上?
顾佳然停住了。呼吸再次变得急促。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喉咙。她甚至能听到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声音。就是这里了……那个被他小心翼翼放置的东西,应该就在这里!触手可及!
她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伸出一只手。
指尖在冰冷的空气中试探着、摸索着。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手臂,每一次向前探出都需要巨大的意志力去对抗身体本能的退缩。
终于!
指尖触碰到了某种坚硬、冰凉、平滑的弧面边缘!
**是瓷器的触感!**
顾佳然像被蛰了一下,猛地缩回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是碗?碟子?
短暂的停顿后,那股埋在绝望深处、被恐惧层层包裹的、名为“确认”的微弱执念,再次固执地冒了出来。她咬紧了下唇(尝到了咸涩的血腥味),再次伸出手,动作更加缓慢,也更加坚决。
这一次,她的指尖没有立刻退缩。
她小心翼翼地、极其克制地触碰着那个冰冷的物体边缘。
是碟子。圆形的,边缘微微隆起。冰凉的釉面触感。
指尖顺着边缘极其缓慢地移动,带着一种拆解炸弹般的谨慎。
然后,指尖碰到了碟子中心的东西。
一种……**湿润的、带着一点点温度的柔软质地。**
不是液体。更像是……**被蒸透了的、非常软糯的固体?** 米粒?或者其他谷物?
指尖所及之处,温热感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那份温度,穿透了她冰凉的指尖,带来一丝极其短暂、却无法忽视的异样感受。
她的手指继续探索,碰到了碟子边缘另一个东西。
冰冷的金属质感。
是……勺子?一把很小的勺子?
指尖最终停在碟子的另一侧边缘。
那里没有食物。只有一小片……**湿润的、带着凉气的平面?** 像一块被水浸润过的小毛巾?或者……某种吸水垫?
所有信息在顾佳然黑暗的世界里艰难地拼凑起来:
一个冰冷的碟子。
一小堆蒸得极其软烂、带着微弱温度的米粒(或者谷物)。
一把冰冷的勺子。
一块湿润的、可能是为了保持食物湿度和温度的东西?或者……是给她擦手用的?
没有温热得烫口的米汤。
没有强行伸到嘴边的勺子。
没有他居高临下的压迫气息。
只有一份被放置在门外几步之遥的、冰冷的碟子,和一份同样冰冷的餐具。
冯宇航坐在客厅深处冰冷的沙发上。
背脊挺直,像一尊冰冷的雕塑。镜片后的目光,穿透空间的距离,死死锁定在那扇敞着一线缝隙的卧室门口,以及门口地面上的那个白色小碟子。他的感官高度集中,捕捉着门内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声响——那细微的、带着恐惧和试探的摸索声,指尖触碰瓷器边缘的极其轻微的刮擦声……
他强迫自己坐在原地。
一动不动。
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缓的频率。
手掌放在膝盖上,指关节因为用力克制而微微泛白。
他在做什么?
他在尝试一种从未有过的、对他而言近乎荒谬的沟通方式——**用距离和沉默,放置一份冰冷的食物。**
主动放下掌控的姿态,退到安全距离之外,给她留下一个完全由她自己决定的“选择”。
是否触碰那碟食物?
是否接受这种无声的、带着距离的“给予”?
这对他而言,比一场精密手术更耗费心神。他习惯了掌控一切细节,习惯了对方的反应在自己的预设轨道里。此刻,他却像一个第一次尝试投喂野生动物的新手,屏息凝神,等待着那个被他强行圈养的、伤痕累累的小兽,走出巢穴,去触碰那份带着他气息的“饵料”。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流逝。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冯宇航从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如此清晰,如此沉重。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他的全部意志力,都用在了压制自己起身靠近、观察、干预的本能冲动上。
终于!
极其极其轻微的、碗碟被挪动的声响传来!
不是被打翻,也不是被粗暴地推开。
是……被极其小心地、带着巨大迟疑地……**拖进了门缝之内!**
成功了!
冯宇航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股极其强烈的、混合着难以置信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的情绪,如同电流般瞬间窜过他的脊椎!他甚至能想象出门内那个女孩,是如何在巨大的恐惧中,闭着眼睛,颤抖着手臂,将那冰冷的碟子一点一点拖进她认为安全的“领地”。
他没有动。
甚至没有改变一丝坐姿。
但他的胸腔深处,某个一直被冰封的角落,似乎极其轻微地、不易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像一个极度精密的仪器,第一次捕获到了预期之外的、充满不确定性的微弱信号。
门内。
顾佳然将那冰冷的碟子拖过门槛,一直拖到自己能蜷缩到的、离门口最远的角落阴影里,才停下。
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带着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
她不敢睁眼,只是靠着墙壁,急促地喘息。
冰冷的碟子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板上。
那极其微弱的、带着谷物气息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她的指尖。
她伸出手指,再次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碟子中央那团软糯的东西。
凉的。
不再有温度。
但那份存在本身,就像黑暗中一块冰冷的磁石,牢牢地吸引着她混乱的感知。
这不是命令。
不是强迫。
甚至不是怜悯。
这更像是一种……冰冷的、沉默的……**存在证明?**
她空洞茫然的眼睛,依旧紧紧闭着,对着眼前永恒的黑暗。但那只沾染了冰凉米粒的手指,却极其缓慢地蜷缩起来,将指尖那一点点残留的触感和气息,紧紧攥在了掌心。
门外几步之遥的阴影里。
冯宇航无声地、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那气息里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重的疲惫,以及一丝……复杂难辨的微光。
他依旧坐在冰冷的沙发深处,如同沉默的观察者。
而门缝之内,那个蜷缩在角落阴影里的身影,第一次,将一件带着他烙印的冰冷物品,纳入了自己最后的“安全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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