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中长街。
一贯热闹的长街如今被清了个干净,整条街上只剩下洋洋洒洒的十里红妆,铺得那般热烈惹眼,招摇过市。
为了这场嫁娶,圣上特批精兵在前方开道,歌女盘旋在仪仗中,手捧花瓣撒向四周,空中飞舞的红色花瓣洋洋洒洒,零星几朵,轻轻落在稳稳走在一路火红的轿子上。
整个队伍里,无比华贵的花轿分外惹眼。
众多跪倒在路两边的百姓忍不住将眼神瞟过去,吸引了无数人的视线——那花轿乃上乘天龙金黄轿顶,枣红色暗蟒金文织成的轿帏,西域天丝红绸整段做成了轿衣,朱红漆的轿身上四条走龙,绣出龙凤呈祥的图案,在日头下熠熠生辉。
这样巅峰的荣耀,北国上下也找不出几个。
迎亲的队伍于吉时吉庆时刻从南风府出发,前有官员鸣锣开道,十一响声声震天,掩盖住底下百姓的议论声。
“不愧是北国将军娶妻,皇帝举国之力迎娶南风家女,好大的气派!”
“你也不打听打听娶的是谁,轿子里坐的,可是咱们北城第一才女!”
“听闻南风家嫡长女十六岁那日入宫廷参宴,仅凭一首诗词赢过满座太子学傅,容貌更是倾国倾城,微微一笑国色天香,无数贵胄男子为之倾倒,这样的女子到底长什么样子,可真想一饱眼福!”
“我听说,这次是威北将军亲自向皇帝讨来的赐婚,如此荣耀,岂是能给你我随意看的?”
“不过.......我还听说,将军私下里一贯风流成性......尤其是在床事方面......听说残虐得很呐!”
“我也听说了!有人前些年,在将军府后院看见被抬出去几个娘子,听说那几名美貌女子抬出来时衣衫不整,露出的皮肤上尽数伤痕,痕迹暧昧......”
“看来南风家女嫁过去,也是凶多吉少......”
“嘘!你们竟敢当街议论将军,不要命了!”
人群中一人噤声,看着长刀侍卫靠近,众人不敢再讨论。
南风绫坐在轿中,面如纸色。
听着轿外震天的声响,喧闹的声音让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抖动着。
她的手指自离府那刻就紧捏着身上繁复的红色绢衣,已有些许僵硬。轿外漫天飞花、敲锣打鼓,此时此刻喜庆的氛围下,她的脑海里想的,是三天前,父亲将自己叫到书房的场景。
“你长姐拂柳身体本就孱弱,可万万经不起这番折腾......你此番涉险替嫁,乃为父和家族长辈们反复思量,实非万不得已之策......”
“若你能将此次劫数化险为夷,你母亲在后院定能安享晚年......”
南风绫作为南风府里最小的庶女,除了节庆家宴,她很少能单独面见父亲。那日她被骤然叫去书房,又被父亲这般委以如此重任,一时慌乱,竟口不择言地答允了。
她没想到被父亲头一遭重视,竟是如此荒唐的事,让她代替长姐——南风拂柳出嫁。
她更没想到要嫁的,还是整个北城都恨不得敬而远之的,那个生性残暴的独眼将军。
“父亲......我与长姐天差地别,怎可......”
南风慕炎闻言,露出一副爱怜的神情,拍了拍南风绫的肩膀,未曾想这一用力,手掌下传来的骨感让他愣了愣。
她竟是如此地瘦弱。
他将手搭在南风绫的肩膀上,低沉着声音,沉痛道:“南风家门不幸,子嗣凋零,为父腐朽之年,才得了这么一颗掌上明珠,将军府形势凶险,若将拂柳送嫁出去......”
看着泪水划过父亲干涸的眼纹,南风绫跪在地上,终于答允。
如果说南风拂柳是众星捧月的掌上明珠,南风绫则像一颗潦倒狗尾草,放在哪里都最不起眼的那种。
野草怎能同明珠争辉?
母亲半夜听闻此事,伤心不已。
出嫁前一晚,南风绫跪在床前,看着母亲病卧榻上,听着她喃喃自语。
关于自己的出身,南风绫已从母亲口中听过无数遍,但这或许是此生最后一次了,所以听得极为认真。
母亲出身军营,自小习武,肝胆狭义,当年她扛着火焰枪于江湖行侠仗义,没想到半路结识父亲,情投意合后,意外生下了南风绫。
南风绫出生后,二人便约定好相伴浪迹天涯。
结伴途中,母亲因生产后受了风寒落下了病根,浑身起了高热,父亲只得中途改道,将她接回府中养病。
自那日开始,二人经常在府中争吵,次次都不欢而散。
渐渐地,母亲的院中不再出现父亲的身影,就连争吵也听不到了。
为了照顾年幼的南风绫,母亲决定退隐江湖,屈居于后院,得了个不上不下的名分。可府中上下都知道,她是从外面带回来的野女人,南风绫自然就成了名不正言不顺的小野种。
那座小小的院落,最终只剩下母亲的叹息,后来渐渐上了年纪,心郁难平,疾病缠身。
南风绫自小受尽奚落,只想在府中安分守己,陪伴母亲终老。
未曾想,就连这份小小的愿望,竟都不能如愿了......
轿子突然摇晃了一下,南风绫头戴的凤冠上的花钗碰撞出了细碎的声响,叮当当一阵乱颤,这才回过神来。
她看着自己身着大袖连裳,珠宝绣金的革带,金银宝石的珠翠,这些以往从未见过的华丽荣装,现如今穿在她一人身上,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怪异,又怎能骗得过将军?
南风绫想到那位将军,更是浑身冒冷汗。
关于威北将军的声名,种种传闻不绝于耳。
坊间相传,将军身高八尺,长相凶煞,一身横肉。南北恶战之时,敌方刀箭入眼,他在战场上生生拔下眼珠,挥舞扬鞭,让军心大受鼓舞,大战告捷,自此一战成名。
自那以后,百姓私下都唤他为独眼将军。
哪家的孩子若是啼哭作闹,寻常百姓只需要大声喝上一句:“再哭,便叫独眼将军来抓你!”,那孩童必定止住啼哭,吓得躲起来。
南风绫早知自己入的是鬼门关,只求自己走这么一遭,能换得母亲在后院颐养天年,换得家族百年安宁,
“落轿——”
轿子晃晃悠悠走着走着,就到了将军府。
轿帏被缓缓掀开,南风绫双手冰凉,紧握雀羽扇遮面,迈出了步子。
不料在轿中坐得时间太长,她右脚发麻,身子一歪,眼看就要跌出轿撵。
她心中大叫不好,慌乱之中,忽然抓住一个人的手臂,她牢牢抓住,这才稳住了身形。
有凤冠的珠链和手中的羽扇做掩饰,南风绫受惊的神色一时得以遮掩。
她不敢出声,视线始终低垂,不敢抬头看。
“多谢。”
她撤回手,见那人鞋边垂着外衣,露出一截红色锦缎。
待南风绫站稳之后,那人身体方才后撤。
她来不及细思,周围侍者便纷纷拥簇着她,踏进了将军府的大门。
南风绫就这么凤冠霞披,风风光光地,以嫡女的身份入了将军府。
将军府殿中坐满了三军九队的卫军统领,繁琐的跪拜仪式让南风绫晕头转向,索性她身边有一伶俐丫头,有了她的指引,行礼时总算没出什么岔子。
“礼成——”
南风绫顺利完成了仪式。
那些原本从家中带来的家丁,全部被将军府的人拦下,只留南风绫一人进了府中。
南风绫知道,将军生性多疑,断不会让这么多外人深入将军府后宅,她独坐在空旷的寝殿中,只听得自己紧张的喘息。
寝殿前摆放着茶水糕点,个个都透着诱人的色泽,南风绫折腾大半日,闻着花糕香气,早已饥肠辘辘。
可她不敢擅自妄动,珠宝锦绣纹饰的嫁衣穿在身上,犹如重重枷锁加身,锁着她这个瞒天过海的囚犯。
这里的所有东西,都不属于她,她都是动不得的。
她就这样坐等苦熬,夜已深了,房门突然被大力推开,她浑身一抖。
红盖头下,她只能看见烛光倒映的高大的黑影在地面的石板上一点点靠近,她闻到那人满身的酒气,步履稳健地朝她逼近。
那身影最终停在她眼前,挑起了盖头,又伸出手指撩起了凤冠下的珠帘,南风绫视死如归地闭上了双眼。
“睁眼。”
南风绫十指紧握衣衫,壮起胆子向上看去。
睁开眼的那一刻,雕刻着龙凤呈祥的花烛在此时啪地爆了一声。
南风绫睁大了眼睛,看清了这位独眼将军的样貌。
北国的人民只听闻这位威风凛凛的将军盛名,却鲜少有人亲眼见过他。
后殿昏暗,仅一点烛火照亮了他半边脸,低垂的发丝遮挡住右眼,清冷绝艳的五官没有丝毫传闻中的煞气,甚至......是有些俊美的。
这让南风绫有些意想不到,当场愣住了。
宝石珠翠的凤冠微微颤动,伴随着南风绫轻颤的眼睫,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将军看着她,眼神已有几分醉意,他紧盯着南风绫直率的眼神,抬手放下珠帘,直冲着她的衣襟而去。
不过转瞬的功夫,南风绫的衣衫就被扯开大半,素白的中衣也被拽开了系带。
果然,将军如传闻那般急色粗暴,南风绫拼命拽着衣襟,整个人向后退去。
寝殿里的龙凤榻宽阔无边,她瘦小的身躯团在上面,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兔子,惶恐地盯着将军那只大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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