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书房的窗棂紧闭,连廊下最后几片梧桐叶被晚风卷着,落在阶前,透着深秋的寒凉。沈敬之捏着茶盏的手指泛白,见沈砚进门,头也没抬,只沉声道:“关上门。”
沈砚依言阖上房门,心头已隐隐发紧:“爹爹找我,可是有要事?”
“南知意有消息了。”
七个字落进耳里,沈砚猛地从椅上站起,快步上前两步,声音都发颤:“知意?她在哪儿?是不是出事了?”他想起那日刑场的空荡、多日来的杳无音讯,一颗心揪得生疼,连呼吸都乱了。
沈敬之抬眼,看着儿子这副失了方寸的模样,重重摇了摇头,眼底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你可还记得秋日宴上,九王爷身边那名遮面女子?”
沈砚一怔。那日他随父亲见孟西洲,虽未近前,却也瞥见九王爷身侧立着个女子——带着银纱头笠罩着月蓝衣裙,身姿依稀眼熟,只是孟西洲揽着她肩的动作,亲昵得刺眼。当时他只觉不适,未曾深想,此刻被父亲点破,如遭雷击:“难……难道是知意?”
他望着沈敬之,盼着能听到一句“不是”,可父亲眼底的笃定,像冷水浇头,浇灭了他所有侥幸。“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语,“知意,怎会和孟西洲攀扯上?”
“是啊,她怎会和孟西洲攀扯上呢。”沈敬之重重叹出一口气,忽然将茶盏顿在案上,瓷盏与木案相撞,发出刺耳的脆响,“那日劫刑场,是你安排的人?”
沈砚浑身一僵,知道瞒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孩儿……孩儿确实安排了。可孩儿的人还没到,知意就被劫走了!”他声音发涩,“我只想着,不管是谁救了她,总归是活下来了……”
“活下来?”沈敬之猛地起身,走到沈砚面前,指着他的鼻子,气得手都在抖,“你可知劫刑场是诛九族的大罪?南家是通敌叛国的罪名!你为了她,竟要把整个沈家拖进泥潭?你糊涂!”
沈砚额头抵着冰凉的青砖,不敢抬头:“孩儿知错,爹爹勿气……”他那时满心都是知意的生死,哪里顾得上沈家的安危,此刻想来,后背都渗出冷汗——若真被他得手,沈家如今怕是早已和南家一样,沦为阶下囚。
“罢了,幸好她先被劫走。”他是真的没想到沈砚对南知意的情谊已经到了这样让他能不顾沈家,不顾后果,也是真的庆幸沈砚没有酿成大错。沈敬之闭了闭眼,语气稍缓,他却依旧凝重,“否则,你我都无颜见沈家列祖列宗。”他绕回案后坐下,指尖反复摩挲着茶盏边缘,“可如今,她跟了孟西洲,这麻烦比南家本身,大多了。”
孟西洲是什么人?是手握兵权、连皇帝都要让三分的摄政王。南知意跟着他,是福是祸尚未可知,可沈家若再与南知意牵扯,无异于触孟西洲的逆鳞,更会让本就忌惮沈南两家的皇帝,找到削沈家权的由头。这里边牵扯了太多东西,如今尚且理不清捋不顺,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沈砚现在对南知意的情意,留不得。
“砚儿,爹知道你和绾儿与她情深。”沈敬之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几分掏心掏肺的恳切,“可今时不同往日,通敌叛国是抄家灭族的罪!儿女情长于你而言,不过是人生枝桠,你肩上扛的,是整个沈家的荣辱存亡,是上百口人的性命!”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沈砚心上。他想起那日沈绾在秋日宴上,顺从父亲的安排,在宴席上作舞吸引皇帝注意的事,想起自己身为长子,却差点因一己私情毁了家族——是啊,他是沈家长子,不是能随心所欲的少年郎了。
“父亲,孩儿明白。”他深深叩首,声音里满是悔意,“此后定不再因私废公,绝不给沈家惹麻烦。”
沈敬之这才露出一丝欣慰,示意他起身:“还有一事——绾儿早在宴上就认出了南知意,却没说破,想来是南知意让她保密。”他顿了顿,语气严肃,“这事,你别告诉绾儿。她心思单纯,知道得越多,越容易出错。你是哥哥,该护着她,别让她卷进这些腌臜事里。”
“是,孩儿明白。”
沈砚从书房出来时,天已擦黑,深秋的风也卷着寒意。他快步走到廊下,见四下无人,忙招手唤来贴身随从墨书,将人拉到柱后,声音压得极低:“你立刻去查九王爷这几日的行踪,以及他常去的那处别院,到底在东郊哪片竹林,具体位置。”
墨书一愣,随即躬身应道:“是,公子。只是九王爷的行踪……”
“能查到多少是多少。”沈砚打断他,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衣摆,他是摄政王,上没上朝,在不在宫,消息总会传出来;那别院又不是什么藏着的地方,不过是没人敢靠近罢了。
墨书点头:“属下明白,这就去查,尽快回禀。”
待墨书匆匆离去,沈砚转身回了房间。
翌日,沈砚换了一身素色锦袍,又快步出府,直奔城东那家“福记糕团铺”——那是知意从前最爱的铺子,她总说他家的核桃酪糕糯而不腻,还带着点焦香,是别处吃不到的味道。
掌柜见是他,熟稔地包好两盒核桃酪糕、一盒芝麻酥,笑着说:“沈公子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还是老样子,要两盒酪糕?”
沈砚勉强笑了笑,接过糕点,递给守在门口的墨书:“送到府里,给小姐。”随即翻身上马,手里紧紧攥着另一盒核桃酪糕——糕点盒是温热的,隔着锦缎都能闻到淡淡的焦香。随即马鞭一扬,朝着东郊的方向奔去。
秋风卷起他的衣摆,酪糕的香气飘出来,勾着往日的回忆——那时知意总坐在南府的廊下,他递过一块酪糕,她就笑着接过去,说“沈砚哥哥,这个糕子最香,比宫里的点心还好吃”。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酪糕,只觉得心口又酸又涩——他也不知道为何一定要见到南知意,或许,至少要亲眼看看她,看看她是否和孟西洲……
马蹄踏过青石板路,溅起细碎的夜露,沈砚催马奔进沉沉夜色里,朝着东郊竹林的方向,一点点靠近那个藏着南知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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