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圣心难测

“燕相当真是朕的体己人啊。”佑帝微微一笑,歪倚在龙纹靠垫之上,悠悠说着:

“朕的御花园里,养了很多植物,其他的都好打理,只有一种金刚藤,本是长于山野林中,移栽到宫里,总也长不好。”

“朕派人想把它砍断移除,奈何它的根茎太过坚硬不摧,刀斧也难以砍断,着实令人头痛。原本是入药的好材料,可惜不容易采伐,也就没什么价值了。”

燕百里自然明白圣上的暗示。方星灼公正不阿,不畏强权,为官勤勉尽责,为民谋利,深受百姓的爱戴。

但佑帝一直忌惮他,他虽算不得权倾朝野的人,但百姓口碑太好,朝中威望过重,最重要的是,方星灼是当年力保皇子萧恒信继承皇位的人。

先帝最宠爱的安贵妃便是萧恒信的生母,萧恒信也是先帝最看好的儿子。所有人都清楚,未来继承皇位的人,定是萧恒信。

萧恒佑和燕百里设局,买通奏事处的人和管事太监,将重要密折和偷偷缝制的龙袍藏于安贵妃的寝宫,让先帝误以为安贵妃欲篡权干政,对安贵妃存了芥蒂防备之心。

燕百里趁机向先帝进言,让先帝杀母留子,以保江山。为全社稷,先帝只能忍痛割爱,将安贵妃处死。

萧恒信最孝顺母亲,得知母亲被杀身亡,悲痛欲绝,叩心泣血,在床榻上躺了两月有余便死了。

方星灼是先帝最倚重信任的臣子,先帝临终时托付方星灼尽心辅佐萧恒佑。

萧恒佑继位后,表面上对方星灼这样的忠诚肱骨之臣礼遇有加,委以重任,朝堂之上也虚心采纳他的谏言良策,看起来君臣十分和谐,并无芥蒂。

但燕百里一直跟在佑帝身边,他清楚佑帝一直想除掉方星灼,从佑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开始,他们便有心杀掉方星灼。

**枫便是杀人棋局里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当年萧恒佑与燕百里合计,利用离间之计,让方星灼与**枫兄弟反目,势不两立,借**枫的手杀了方星灼。

但两人在交锋的过程中,武艺更胜一筹的**枫却因生病体虚,被方星灼反杀。

萧恒佑登基后,一直等待机会除掉方星灼,他想利用莫须有的罪名,让群臣联名上书弹劾方星灼,让方星灼死在狱中,这样便名正言顺,不会遭受世人诟病。

但谁知,还未等他出手,**枫的独子江远帆蛰伏十余载,忍辱负重,伺机而动,终替父报雠雪恨,杀了方星灼。佑帝听闻,自是心情舒畅,喜上眉梢。

但燕百里知道,佑帝依旧对方家心怀怨恨和深深的忌惮。佑帝心里想,方星灼是当年力保萧恒信的人,那么他的儿子必跟父亲一样,不会对佑帝这个皇帝尽忠尽责、忠贞不二的。

佑帝至今没杀方陌北,有两个顾虑:一来定海地处偏远,官场混乱,不好管束,需要方陌北帮他盯着。二来方陌北跟他父亲一样,有着极高声望和良好口碑,动了他,佑帝怕世人非议自己是昏君。

但,除掉方陌北也是早晚的事,燕百里自然要替佑帝分忧。

“皇上,暗卫细细查了江远帆的底细,他并非**枫的亲生儿子,他的生身父亲是定海的南荣玉廷。”

“定海南荣氏?不是家道中落、不成气候了吗?”

“是。但我想,咱们可以在江远帆身上想办法,他能杀了方星灼,自然也能对付方陌北。”

“江远帆一个涂毒暗器夺了方星灼的性命,时机正好,但他却没有杀方陌北,说明他的目标只是方星灼一人而已。”

“那是当时的情况,现下的情况便未必了。”燕百里往前走了几步,眼里闪烁着狐狸一般狡猾的光,脑海里迅速策划着一个阴谋,说:“根据暗卫的报告,**枫的尸首被安葬在雁栖山上,与他的妻子秦潇雨合葬在一处。”

“雁栖山?”佑帝微微眯着细长的眼睛,努力在脑海里搜寻着它所处的位置,轻轻说:“似乎是远在东北边境的一座山脉……”

“对,因为地处偏远,罕有人至,非常幽静,江远帆是想父母之灵得以安息,特意选了这片远离尘嚣的宁静山脉合葬,使他们的灵魂不受尘世纷扰。”

佑帝眼中射出隐隐的光,嘴角微微抖动,因为一笑,眼角的皱纹显得更深了。

“蓝蝶暗卫还带回来一件儿女情长的事,云泽湖画舫上,江远帆与方家小姐同时落水,方小姐还刺伤了江远帆。而方陌北已经选了日子,要迎娶方家小姐……”

“呵呵,年轻人的男欢女爱最是麻烦……”佑帝露出别有深意的笑,从龙椅上缓缓站起,稳稳立于大殿之上,威严凛凛地说:“传旨下去,命定海督察正使方陌北即刻进京觐见,不得有误!!”

“臣,遵旨……”

南荣府。江远帆试着撑起身体,却感到彻骨钻心的痛窜入心肺,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他养了一阵子,刀口本不该再如此难受,他清楚这刻骨的痛楚并不来源于身体,而是来自心里。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自己有多恨方星灼,她就该有多恨自己……

可当她真的举刀刺来,直插要害时,他的心几乎凉透了,眼泪也无法控制地流下来。

心痛如同一把更锋利的刀,深深刺入他的内心,留下了久久无法愈合的伤口……

江远帆慢慢走到庭院里,想晒晒太阳,往来的家仆知道这位二主子冰冷阴郁,从不与人交流,便没有跟他说话。

“你可听说,新来的正使大人要娶亲了?”两个婢女抱着木盆从浆洗房里走出来,边走边聊天。

“嗯,说是婚期就在这几日,青梅竹马的兄妹成了恩爱夫妻,也是一桩佳话。”

“街上有人看到准新娘子采购婚嫁的物品,一路笑脸如花,特别幸福。”

江远帆闭上眼睛,虽早已预料,但此刻嫉妒之心宛若四下蔓延的毒藤,将他的心死死缠绕覆盖。

他的心不断收紧、收紧,几乎要窒息,身体痛苦地抽动着,双目通红,嘴唇咬紧,心里憋闷难耐,终喷出一口鲜血,倒地昏厥。

婚礼当日,方陌南穿着正红的盘金龙凤嫁衣,头戴珍珠流苏凤冠,黛眉横扫,轻染额黄,挑起胭脂,点于唇上。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丝轻挽,面比花娇,不禁甜甜一笑。

婧书望着轩窗上贴的大红喜字,笑着说:“小姐,咱们可算盼到这一天了,我真替你高兴。你今日这般美,公子见了定然欢喜。”

“婧书,柜子里有酿好的桂花酒,你倒一杯给我喝。”

“此刻喝什么酒?”

“我很紧张,喝些酒壮壮胆。”

婧书噗嗤一笑,说:“新郎倌紧张也就罢了,毕竟要洞房花烛,小姐紧张什么?再说,这会儿喝醉了,交杯酒还怎么喝?”

方陌北将乌纱帽上的簪花扶正,反复打量着自己的新郎倌装扮,作为朝廷的官员,新婚当日也要戴乌纱,着官阶婚服。

他比陌南紧张多了,想着洞房花烛夜,便要与打小看大的妹妹有肌肤之亲,他的掌心便不由冒出细小的汗珠。

哥哥变夫君,方陌北一直在努力转变角色,努力适应新的身份,也在细细思虑该如何面对两个人新的关系。

他知道,陌南的一颗心全系在自己身上,离家数年,她日夜挂念,藏了很多心事;久别归家,经历变故,她守在身边给予他宽慰鼓舞,用柔情蜜语温暖着他。

这样一心一意爱着自己的妹妹,方陌北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绝不能辜负她的深情。

正想着,忽听房外一阵响动,方陌北推门而出,但见一个着三品官服的人立于院中,表情甚是威严不可侵犯,细看之下,他的穿戴打扮竟是钦差的模样。

圣上派来的人!!方陌北大吃一惊,赶紧施礼叩拜。

还未等他开口询问,那钦差大臣便朗声说道:“圣旨到,督察正使及家眷听旨!!”

方陌南由婧书搀扶着走出房间,缓缓跪在地上,低着头听大人宣读圣旨。不知为何,她心里涌起一种不详的压抑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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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歌如梦
连载中初蕾198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