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在外围剥着橘子吃。
手机振动两声,沈凉点开,是慧明跟他说去荷塘钓鱼,他回复了好。一转头,陈茹芬也恰到时机地来了,穿着豹纹裤,配着米色的皮草,还提着她唯一的香奈儿皮包。
这身恐怕是陈女士拿得出最阔的打扮了。
沈凉看着她的浓妆,真的心里挺颓丧的。然后他拎过陈茹芬的包,从兜里掏出个精致的胸针给她别了胸口上,说:“妈……你真的没见过真正的有钱人。”
“……”许观才知道,原来这是他给他妈买的。
陈茹芬眨了眨眼,有点意外,眼底闪过一丝尴尬,又转瞬即逝,释然笑笑,意味深长道:“现在不就见过了,你们不都是有钱人嘛。”
“走吧,一起去看看。爷爷他钓鱼去了。”沈凉本来想给她提包,陈茹芬却说还是自己来,那样子颇像是怕别人要她的似的。
许观捏了捏鼻梁,真服了。尾随在他母子俩后,望了沈凉的背景一眼又一眼,欲言又止。
——这种人对她好都简直是招罪。
“他真还打算认我母子俩,都那么阔了,没再给你找个后奶什么的?我都有点不信。”
陈茹芬反而忐忑起来了,四下打量,说:“真是我爸主动找的你?哎怎么不找我呢,我好歹也是他唯一的女儿嘛。”
“到了。”沈凉没回答她,他俩沿着马路径直,穿过一道铁栅栏门,每人扫码支付了68元,当然沈凉还是替她妈给的钱。
再绕了个弯儿,瞧见了蓝塑料棚下的一堆人。
虽各都身着便装,谈笑风生,吃吃喝喝打牌钓鱼,但就是给人以气质不俗的散漫,举手投足都散发着自在惬意的感觉。
“小凉,来来来,这里坐。”慧明跟他打招呼,同时也瞟见了一道来的许观,当即脸色一黑,扫了不远处表情寡淡的江怜一眼,没吭声了。
他居然也第一时间没能认出自己女儿。
“爸?真的是你!”陈茹芬一见到他,捂了嘴像是特别开心,大老远地就兴奋地压不住嗓音道:“你怎么真成和尚了?哈哈好搞笑啊!”
慧明当即脸色一变。
同时,隔壁安振东,张紫阳,江忠书,还有张紫阳她老公林诚,甚至于居然还有个远在上海的诸葛卿——齐齐望向了这位所谓没有成家立业的佛学大师。
只江忠书歪了歪嘴角,很是不耐,别过了脸,自顾自又钓鱼去了。隔壁江怜蹲坐他旁边正扒拉着鱼饵蚯蚓。
慧明笑笑,起了身然后向沈凉走来,表情隐忍,肉眼可见带着罕见的愤怒与暴躁。
沈凉肩膀一紧,目光冷冷地看去陈兵,正声:“爷爷,你忘了我吗?我就是你拥有写魔眼的孙子玄玉啊。”
“小凉,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慧明对他笑得柔和,凑近了他压低了嗓门,眼神凌厉,说:“你想干什么?在这儿把事情闹大了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要钱,多少?开个价。把这疯婆子打发走!”
陈茹瞠目结舌,道:“爸?我是你女儿茹芬啊!你不认识我了吗?这是你的孙子沈凉啊!”
这边气氛僵持。
余下的几个熟人不明情况,议论纷纷。
江怜哼哼怪笑两声,将蚯蚓穿鱼钩上,悄声对他爸说:“爸,不行把陈兵抓了吧。烂人烂事一箩筐,我觉得他也没多大能耐。”
“关我屁事。”江忠书脑子里飞速运转,嘶声:“以为是个好手,老子就是看他会来事儿。结果自己人还搞窝里斗……这点人际关系都整得鬼臭还指望个屁!死了最好,他妈的。”
他话音刚落,这边沈凉已经提上了慧明的衣领暴怒喝道:“你还是不是人陈兵?!陈茹芬是你的闺女!我也是跟你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孙子沈凉!什么玄玉?你他妈装什么装?狗屁的佛学大师,还看破红尘,你要当神仙!那你有本事就不要吃喝拉撒!”
“哎,你不要血口喷人哈!”慧明慌了,表情很懵,没想到他居然直接现场发疯,刚才微信里不是还好好谈人生谈理想来着。
安振东撞了撞闺女胳膊肘,使了个眼神叫她去劝架,安韵茹瘪嘴,放下了吃瓜子的手,于是还是好心过了去。
“沈凉!冷静!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打人!”
她还没过去,许观却把她给拦下,苦笑道:“这是沈凉的家事,安小姐就不要管了吧。”
“乱说什么?我连老婆都没有!”慧明吼道。他猛地想挣开沈凉,狠狠给了他脸上一拳!
陈茹芬瞪大了眼睛,看到沈凉被陈兵给推搡开倒坐在地上,这才后知后觉,原来他这暴发户爸压根看不上他们娘俩……
“不是,我真是你女儿啊。爸?你怎么就不信呢?”陈茹芬喃喃自语,从包里掏出了身份证,甚至户口本,以及乱七八糟地照片和小玩意儿。
陈兵表情扭曲,然后被那些东西给怼上了脸来,看到了那些埋在记忆里熟悉而又陌生东西。恐惧,悚然,排斥,然后是愤怒……
尤其是听到陈茹芬喋喋不休的指责时——
“你现在有钱了是不?你就不认我们了,爸,你太自私了。沈凉都还一直记挂着我呢,他大老远地跑到美国去就是为了找我,我俩今天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见你!想咱一家人好好聚聚,给我妈上个坟,你知道我妈死了吗?”
沈凉笑了,直勾勾看着他,咧牙的嘴角带着血丝。玄玉本来不是个心机深重的人,但这一幕在慧明眼里,他却变得妖邪又陌生。
尤其是眼睛,像活了一样,鬼魅而诡异。
杀了她吧……这是你的孽债,爷爷。
反应你也恨她,杀了她,你就可以摆脱了,你就可以释然了,你就可以真正地得道了!
还有我,爷爷,你也可以杀了我……
沈凉分明没有张口,但慧明确仿佛听到了他的声音,充满着蛊惑而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幻术!
怎么会……他怎么可能会影响到我?!
玄玉的写魔眼什么时候到了这种地步!
慧明再反应过来时,却已经看到了横尸街头的陈茹芬,而自己,手上则捏着个血拳,甚至还有气的残留……
他杀人了!而且是茹芬!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望向这边表情各异,更多的都是惶恐不安。
“慧明师父怎么了……”年轻点的才这么问。
像什么安振东,诸葛卿,张紫阳,但凡对写魔眼有点了解,那简直就是背脊发凉,以一种刮目相看的眼神看去始作俑者沈凉。
沈凉被许观搀扶起来,脸色脆弱地跟他说自己没事。
唯独江忠书,呵呵冷笑。翻了个大白眼,把手里鱼竿一砸,然后附耳对江怜咬牙切齿,嘱咐道:“联系公关,要是纪检委打电话来问,老子肯定得跟这么一号杀人犯毫无关系!”
“我们往华南这边投了多少人力物力……”江怜皱眉叹气,然后掏出了手机打算联系人。
“那个沈凉……”江忠书眯了眯眼睛,哼了声:“从现在起你把他给老子盯紧了!妈的,好一出大戏,把我们搭的台全拆了。”
慧明愣在原地,看着自己拳头怔神,脑子里天雷一震,反应极慢地才意识到了什么——他杀人了,还是在所有人面前,他苦心经营的一切都没了,名声,身份,学识,乃至于财富……都没了。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沈凉!
他再抬眼,双目赤红,已有着走火入魔之兆,浑身上下运起功来,一阵罡气自他周身暴起,带着排山倒海似的压力威力化作了一拳。
“你这小杂种!枉费老子对你一番苦心栽培!”慧明恶狠狠怪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反正老子已没了回头路,临死之前,那就是要彻彻底底宰了这孽种!
那一拳向玄玉击去!
沈凉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抗下这一击,也不料他爷爷真想跟自己拼死一搏。
往事如烟,慧明的慈眉善目历历在目,他们也曾度过一段很纯粹的师徒情谊,只可惜,那一切都是在沈凉的写魔眼没有暴露之前。
自从沈凉第一次中幻术之后,他们师徒之间,爷孙之间,那点为数不多的恩怨情仇,都只变成了恨,和算计……
真抱歉。何苦起这样一个名字?
此生凉薄,沈凉人如其名,与家庭亲情有缘无份。
然而,许观神色一凝,手指掐了个决喃声:“以死者,咒亡生……”他转脸怒目看去,说,“乾坤八门生死门,施术者一生也只能用一次,而你,写魔眼白长生——经历了两次。”
只见倒地的陈茹芬双目一睁,张嘴大开,从里面分离游走出的丝丝红气,组成了一副她身前的形状。不过完全没有人气,神色扭曲,恶毒狰狞,带着滔天的怨气和愤恨。
咆哮着向慧明嘶吼而去——
慧明回头,还来不及反应,已被那红色女魄给抽走了全身的气,再然后,她扑杀了过来六亲不认地蚕食着自己的灵魂。
只在顷刻之间,慧明脱力倒地,七窍流血再无活人的气息。
“你是何其幸运。”许观精疲力尽,白着脸说。
沈凉颤颤巍巍站了起来,眼里带泪,像是心石落地,又像是悲哀可惜。他真是个狠心人,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联合许观算计了这么一出。
他兵不血刃,借刀杀人。
亲手摘掉了长在自己生命里的两颗毒瘤。
从此以后,沈凉再无心病。
“我真是……六亲不认呐。”一片混乱里,沈凉笑了笑,但其实也并不高兴,对许观轻声喃喃感慨。
许观只是叹气,回搂住了他胳膊紧了紧,说:“不,凉,你没有被他们爱过,你只是在绝望中拯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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