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这个三轮就蔫吧，她的人鱼比较特殊，保守估计可能基因有问题，而且身体也不是很好：“怎么会……”
两人说话间，胀相进来，看他俩一站一坐，很是惆怅的摸样：“发生什么了？”似乎是听到什么声音，他回头，笑着把门撑开：“打架了？”
真依一副很不爽的表情，擦掉脸上的血，有点恼火：“不知道它今天又干什么发癫……你们怎么了？”
“还是鱼鳞的事。”
“哦！”说起这个，胀相反倒十分兴奋，举起手好似炫耀：“你们看！我弟的鳞片好漂亮！”
整个研究基地都知道胀相有些疯疯癫癫，信泛灵论，和他那条粉红色人鱼结拜兄弟，不仅天天念书给它听，还试图教会它说“哥哥”。这还不是最离谱的，更奇妙的是，他第一天接触人鱼就打开隔离室扑上去摸人家尾鳍，速度之快，完全没人能拦住。
那条人鱼也是奇怪，发觉使劲朝他龇牙威胁没有用，便干脆默认了骚扰，至于真依的人鱼，那就是完全不同了，一见她就各种偷袭攻击，再不济就用尾巴扑雪，可说这是讨厌又不完全，因为它拒绝除真依以外的任何人靠近，真依还乐意伺候……
只能说什么锅配什么盖吧。
“……也许是生病呢？ ”
“怎么会？我弟身体健康着呢。”他珍而重之收好：“不觉得这更像‘逆鳞’吗，恶龙的三寸逆鳞……”
真依冷笑一声。
三轮揶揄：“直接说‘我弟很信任我’吧？把逆鳞交给你保管。”
胀相笑了声，没否认。
夏油杰继续问道：“这是今天的吗？ ”
“对，经常掉，又长出来，速度很快呢。”
“我的也是……”
“生病吗？”
“不像是生病，”真依在裤兜里顺着纹路抚摸鳞片，慢慢地说：“厚度很正常，大小和颜色也没有问题，而且它的状态和以前没区别。”
夏油杰的人鱼也是一样，要说生病，精神头却不错，难道真是什么生长发育的必备阶段？“有没有文献可以查……”
谁都知道不可能有。
现行的研究文献，看遍全球，还只有他们这个基地能勉强产出，至于剩下的“文献 ”，虽然也建立在真实的基础上，但全都是“怎么能让人鱼肉吃起来不发酸 ”、“怎么能把鳞片刮干净的同时保持完整性”等等，实在是棘手。
几主人讨论一阵，最终决定先不上报。
要是有“掉鳞”问题的人鱼不多，存在偶然的可能性。特别最近还有动物保护组织闹事，认为基地“把人鱼圈养起来繁育实在是有违人道”，各方势力都想插一脚、到处扯皮。实在没必要在这节骨眼上报，万一被有心人传出去，给基地扣上照料不周的帽子，强行封锁也是有可能的。
没七没八扯几句，散开了，夏油杰决定去还是去找些文献。
理智上，夏油杰清楚翻阅“人鱼烹饪食谱”对研究没用，却还抱有一丝期盼：以前有研究者根据人鱼肉发酸发柴的口感记录，推断出它们可能肌肉发达、运动量大，甚至来说人鱼是食肉动物的概念，最初也是这样提出的。
说不定他也能从蛛丝马迹中发现真相呢？虽然运气不会那么好，试一试总是没问题的。
登记借阅，夹着两本薄薄的“人鱼皮鞣制指南”回到宿舍。门廊前昏暗的灯再也撑不下，灭了。房间逼仄，黑洞洞的，床铺和他上午离开时一样凌乱，地上有些水渍，那是早上喂食回来洗澡留下的。
这个点还要工作，没什么人回来，宿舍区是静悄悄的停尸间，只有轻微的机械运转声，换气系统在运作。
沉默之中，他拖净地板，收拢脏衣，不知是不是寒冷的缘故，隐约嗅到轻微的血腥味。
难道喂食时蹭到了鱼血？
可是衣服已经在洗了，这股作呕的气味还是挥之不去。
他越闻越是烦躁，气息满屋子都是，没有变重，反胃的恶心却层层叠加，不知名的怒火燎着黑烟，推搡着四处乱走、乱翻，甚至还没头没脑瞧了几眼水壶，最终他发现了，是鳞片。
折腾半天才发现，全要怪他当惯了角落生物，喜欢呆在寒冷无光的环境，当然也导致视线受阻——这个坏习惯很大程度是以前支付不起电气的余韵——他过了很久，才发觉恶臭的源头是掉在桌腿边的鳞片。
不论来自哪个地区，初到南极最不习惯的应该是“极夜”，除了夏油杰。他的眼睛大概不用适应光线变化，也不需要太阳带来的生机，台灯亮起，这个波光粼粼、扇形、带有珠光的半透明鳞片，一下让人恍惚，这种寂寥与落寞并非喧哗人语或是奢靡物质所能掩盖的，无法言喻的震撼使得他举起仔细观察，在边缘看见极细的血线。
这一瞬间，他背后猛然冒出冷汗，立刻想起挑书时看到的内容：那本“鞣制指南”实为家庭作坊的日记，这户人家以出售奇珍异兽的标本发迹，后来凭借进献给市长的罕见双色孔雀出名，获得专供人鱼皮的许可。照他们的经验和技术，有个三赢方案，不仅可以保持人鱼皮革的完整性，还能让鳞片保持光泽，那就是活剐。
杀鱼都得拍晕了呢，取人鱼皮却需要它保持清醒，这样才能提高听见临死歌声的可能性。
当然，家庭作坊不知道人鱼不会说话，所以每篇结尾、每次杀完之后都会感慨：“果然不是那么轻易能听到的”。
眼下，手上就是一片“活剐”的鳞片。
夏油杰想起来了，活剥的人鱼鳞含血，离体肯定会产生血腥味……
他的人鱼，拔了一片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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