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那个姐姐为什么对着空墙拜?”一个烂漫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梁姝瑜垂眸,平静地把香插上,转头就看见一个还不到女人小腿高的小豆丁站在不远处,眨巴着忽闪的大眼睛,扯了扯身边的女人:“妈妈,姐姐是在看我吗?”
女人顺着小豆丁的视线看到了梁姝瑜,随后猛地拎起她的后领子,捂住她的嘴,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小笨蛋,那是哥哥。”
小豆丁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不服气想争辩,无奈被堵上了嘴,在女人眼神的施压下,怂兮兮的点了点头。
镇压下反骨小豆丁,女人这才对梁姝瑜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小女多有冒犯。”
“无碍,她挺可爱的。”
悬在空中的小豆丁听见梁姝瑜夸她可爱,顿时小脚欢快的踢踏起来,女人一个不注意差点将手中的逆女甩出去。
女人施施然稳定好身形,随手将小豆丁挎在腰间,然后走到客厅中央把她放在旁边自己则对唐时的遗像拜了一拜,旁边的吹鼓手唱道:“许门魏氏一脉,许思雨。”
这名字……周楚秋下意识扫了梁姝瑜一眼,果不其然,本就苍白的脸听见这名字后连眼尾的红都消失的一干二净,还笑得有病。
梁姝瑜扩深唇角的微笑不是生气而是纯饿的。
许思雨。他在心里默念。
灵谱图倒数第二脉他看见过这个名字。
如今他在倒数第一脉,怪不得前来吊唁的甚至比普通邻居还少,还真应了老话,人走茶凉,世态炎凉。
梁姝瑜看了眼周楚秋一眼,面上无悲无喜,冰块一个,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索性也就不猜了,“准备桌案笔墨。”
周楚秋疑惑不解,呆愣在原地。
没有哪一刻比此刻还要让梁姝瑜无比迫切地想要把徒弟、徒孙挨个拉出来揍一遍,他低沉了声音,道:“我不想对着空墙拜。”
周楚秋很想劝祖宗一句:天色已晚,明天再画也不迟。但瞧祖宗脸色难看的紧,他也就听话照做了。
准备好了祖宗所有要求的东西,周楚秋退到旁边。
梁姝瑜立在桌案边,提笔却又忽而放下,迟迟没有下文。
“祖宗是还差东西?”学聪明了周楚秋主动询问。
“是差了点东西。”
“我现在去准备。”周楚秋蓄势待发。
“差了点记忆。”
“……”周楚秋哗啦一盆凉水透心凉。
梁姝瑜左想右想,大脑都是一片空白,他又接着问道:“你还记得之前的祖师爷画像吗?”
周楚秋僵硬一瞬,心想:怎么可能不记得,不就正红色的王八,龟壳上还放了一束桃花,要不是画像如此清奇,我也不至于小时候胡来,还在香案前跪了三天三夜。
面对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大冰块,梁姝瑜翻了个白眼。
问女童,女童也是失了踪迹,杳无音讯。
梁姝瑜干脆信笔开画,不多时一只正红色的长寿龟出现在了画纸上。
看了一会,然后伏案在龟壳上添了一笔,一束桃花赫然映入眼帘。随后画像旁,“茗易晚”三字飘逸结尾。
周楚秋有权保持他的沉默,不可置信:所以十三年前我看见的那幅画像该不会也是祖宗随手画的?
梁姝瑜搁笔,斜睨没眼力见的周楚秋,道:“挂起来。”
香案供着的再不是空空如也的墙壁,周楚秋仍是一言难尽的看着画像,嘴里默念:“祖师爷勿怪,祖宗每次睡醒过来都忘了好多前尘往事,看在祖宗是您徒弟之一的份上,还请不要把账算到您的徒曾曾曾……孙的身上……”
“你嘴里在嘀咕啥?”梁姝瑜偏头看向他。
“没。”周楚秋反应迅速,“祖宗困了吗?”
“……我才醒。”
梁姝瑜其实很不想和他多说几句,总有种话不投机的赶脚,“但是我饿了。”
从醒来到现在,梁姝瑜一点东西都没吃上,这还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受挨饿的滋味。
“我去煮点面条很快就好。”
周楚秋跑得很快,梁姝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半晌无奈收回了手,“我要吃的不是这些。”
夜里九点左右,再没新的宾客进门,梁姝瑜也终于吃上了第一顿饭,他无滋无味的拿着筷子一根一根的吸溜。
这可给周楚秋看呆了,偷偷摸摸一直往梁姝瑜的方向觑,妈呀,师父也没说祖宗难养啊,他能养好祖宗吗?要是饿瘦了,这账岂不是算他身上!
梁姝瑜吃个几口便没在动筷。
“祖宗怎么不吃了?是面条不够弹牙?要不我去煮点青菜添个颜色?”周楚秋势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没力气了。”梁姝瑜回答,有气无力。
“那更要多吃几口啊。”
“……”
梁姝瑜很难对大冰块保持冷静,冷冷道:“你师父没告诉你,我一般吃什么?”
在梁姝瑜无波无澜的目光下,周楚秋缓缓摇了摇头。
“师父也是吃这些啊?”他的声音心虚到发轻,连假声都用上了。
梁姝瑜心如死灰,转回头对着门口发呆。
没一会儿周楚秋好似想到了什么,站起身连饭都不吃了直奔书房。
拿出厚厚的日记,他开始慢慢翻找起来,祖宗吃什么他记得师父好像曾说过一嘴,书页哗哗作响。
“找到了!”周楚秋高兴的道。
只见上面写着:祖宗的饭最是难准备,每次师父都得外出几天差,捉几只惠灵算着数给祖宗一日三餐安排好。祖宗还特别贪嘴,总是一顿吃一天的量,纵容祖宗的师父只好经常在外奔波,连我的课业也顾不上啦。
惠灵?
找到答案的周楚秋皱着眉头回了客厅,“祖宗我知道您吃什么了!”
梁姝瑜眉头一跳,再次被来去匆匆又毛毛躁躁的大冰块给吓到,没好气道:“我能吃上?”
“嗯……目前可能得委屈一下,祖宗,惠灵是什么啊?”周楚秋虚心问教。
梁姝瑜看向周楚秋的目光变得深沉,“会开眼吗?”
周楚秋答:“会。”
“开眼后看见黑色的虚影。”梁姝瑜停顿几秒,又问:“会看本灵吗?”
周楚秋点头。
“闭上眼睛,然后虚影会变为纯黑的团子,身上还多了些不同颜色的线缠成死结。”
周楚秋恍然大悟,“祖宗那我该上哪找惠灵?”
“……不用找。”
“它们会主动上门?”
“呵,我饿着就好。”
“……”一时相对无言,周楚秋率先错开视线,忙碌着收拾桌子。
没什么表情的脸,心下早已是哭天喊地:师父啊,光有日记我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这天晚上要守夜,于是周楚秋搬来一张折叠床,“祖宗,沙发睡着太软了,一会儿您睡这儿吧。”
“记得床单被套要蜀锦的。”梁姝瑜应道。
周楚秋:……默默地拆下刚套好的被套。
铺好床周楚秋指了指沙发,“我睡这里,祖宗需要我的时候,喊我一声就好,我睡眠浅。”
梁姝瑜睡了太久,他现在还不想睡,不止自己不想睡,还想拉着别人陪他一起不睡。
“你看过芙蓉府周围的本灵吗?”梁姝瑜找了个就近的话题。
不只人有本灵,动物、植物都有,凡是和因果沾了故都有本灵的存在。一般的本灵都是纯白无瑕,死后若是贪、嗔、痴、恨、爱、恶、欲过深,本灵便会滞留人间不入三生门轮回并缠上相应颜色的丝线,丝丝缕缕,死结成堆。
只要被缚灵线缠上一定时间则会滋生缘孽,本灵也不复纯白。
“看过,和正常的本灵不一样。”
“以前也是这样?”
周楚秋细细想了想,“不是,要不然师公也不会搬来于此。”
梁姝瑜点头,觉得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徒曾孙眼光不行,但能力还是有的,不至于眼盲心瞎看不出芙蓉府的古怪。
“那祖宗今晚早点歇息?”
“……嗯。”
客厅熄了灯,没有睡意的梁姝瑜空洞地盯着前方。
看着呼吸渐渐平缓的周楚秋,他露出笑靥。
不声不响赤脚走到沙发旁俯身在他耳边吹风。
感受到异样,周楚秋猛的睁开眼,一位惨白如纸,烈焰红唇的恶鬼在瞳孔处放大,心脏骤停,几秒后才不规律的跳动起来。
“你还没睡?”梁姝瑜直起身。
“……想师父,就没睡着。”周楚秋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没事,你师父就在旁边陪你一起睡呢。”梁姝瑜轻笑。
“……”
突然也不是很想睡了。
周楚秋不敢先于祖宗睡着,怕心脏受不了,索性起身开了灯。
相顾无言,周楚秋硬着头皮找话题,“祖宗,你困了吗?。”
梁姝瑜唇角勾着浅淡的弧度,伸出手向他招手,“过来。”
而后抚上周楚秋的面颊,“乖徒曾曾曾孙,你说呢?”
是初见,也是麻烦,但周楚秋也不知为何自己总想贴近那人,就像是不想离开那人掌心的凉度。
不是温度,而是凉度。
头顶的吊灯从梁姝瑜头顶打下光来,衬得本就惨白的皮肤更加白了一个度,不似活人。
手里捧着块冰块,对峙良久也没一句下文。梁姝瑜收回面上的表情,无趣地推了一把,“没意思。”
周楚秋从地上起来,又老老实实蹲下确保祖宗俯视的角度,摸了摸鼻尖,想要说些什么还没张口,目光却突然敏锐的往门□□去。
大冰块变了脸色,梁姝瑜看着他就没好脸色,才不管对方抽什么风,双手环胸头也偏到另一边。
门口空荡荡,但周楚秋始终有种被盯上的感觉,他皱了一下眉头,随后起身就着灵堂的线香灰手指飞快捏诀,眼皮一热,等再睁开时,一坨黑色虚影正向他们靠近。
与此同时梁姝瑜鼻尖翕动,嘴里也不停分泌出涎水,这……熟悉的感觉:是晚饭!
梁姝瑜一骨碌爬起来,对着门口睁大了饿的冒有幽光的眼睛。
黑色虚影越来越近,也让静默的俩人看清了它的样子,肢体扭成了怪异的弧度,四肢着地走起来一跛一跛的,其中一只眼睛泛着绿光,另一只却是黑漆漆一片,总的看不出具体形状全身上下透着诡异!
是了。这便是惠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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