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有我罩着你们,保证没人敢再欺负你们!”南季临显然没注意到女孩细微的心理变化,依旧沉浸在自己“行侠仗义”的角色里,眉眼间的得意之色几乎要满溢出来。
南悠在一旁看得直翻白眼,忍不住低声吐槽:“又来了…中二病晚期没救了。”
鲸禾则默默地在心里给“神经病”名单上又添了一笔:果然,物以类聚,能跟混混老大扯上关系的人,脑子都不太正常。思维方式清奇得令人费解。
两个女孩各自腹诽,浑然没注意到,胡晓依看向南季临的眼神,已经从不自觉的呆滞,渐渐转变成了如同仰望天神般的、纯粹的崇拜。
南悠实在看不下去她哥继续“丢人现眼”,气得冲上去,对着南季临就是一顿毫无章法的拳打脚踢。
“南季临!你能不能正常一点!好好说话会死啊!”
“哎哟!妹!妹!轻点!痛痛痛!我错了!”南季临一边夸张地哀嚎,一边灵活地躲闪着妹妹的攻击,刚才那点“英雄气概”瞬间荡然无存,只剩下委屈巴巴的求饶。
鲸禾就静静地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兄妹“内战”,俨然一个最称职的旁观者,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坐在墙角的胡晓依,看着他们毫无顾忌的嬉笑打闹,那双刚刚经历过恐惧的眼睛里,不自觉流露出浓得化不开的羡慕。这种亲密无间的打闹,这种可以肆意表达喜怒的底气,是她生命中从未有过的奢侈品。真好啊……她在心里无声地感叹。
思绪不由得飘远。她出生在一个思想封建的家庭,父母的全部重心和爱都倾注在弟弟身上。从小到大,她的吃穿用度都是弟弟剩下的。家里原本连高中都不愿意让她上,盘算着早点把她嫁给邻村一个年纪足以当她父亲的老头,用彩礼给弟弟盖新房。还是她以死相逼,发誓自己打工赚学费,绝不花家里一分钱,这才勉强作罢……
想到这些,胡晓依刚刚因为获救而升起的一点暖意,迅速被冰冷的现实淹没。她不自在地低下头,用散落的头发掩饰住眼底瞬间涌上的落寞和自卑。
忽然,一片阴影挡在了她面前,遮住了刺眼的阳光。胡晓依下意识地抬起头,看见鲸禾不知何时走到了她面前,正弯下腰来。鲸禾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墨蓝色的眸子,却像最深沉的夜空,平静、深邃,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鲸禾在快速分析。女孩低头前那一闪而过的羡慕,低头时肩膀细微的内缩动作,以及周身散发出的那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灰败气息……综合数据判断:目标情绪状态复杂,包含“创伤后应激反应”、“自卑感”、“对特定人际关系(南氏兄妹)的渴望”以及更深层的“长期抑郁倾向”。单一的“获救安慰”不足以扭转其核心情绪状态。
胡晓依被这直勾勾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目光看得有些无所适从。鲸禾实在长得太漂亮了,那种超越性别的、近乎完美的精致,让胡晓依感到一阵自惭形秽,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她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我叫鲸禾,你好。”鲸禾用她那标志性的、毫无波澜的语调开口说道。
胡晓依愣了一下,有些惊讶。她等了这么久,鲸禾就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自我介绍?
就在胡晓依疑惑地转回视线时,鲸禾再次开口了。她的声音依旧平淡,但每个字都像经过精密计算后,沉稳地落下:“相信自己,好吗?一定会好的。”
胡晓依彻底怔住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料到会是这句话。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家里人、村里人,永远都在告诉她:认命吧,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找个靠谱的男人才是正道。从来没有人,告诉她要“相信自己”,说“一定会好的”。
巨大的酸楚和莫名的委屈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她脆弱的心防。眼眶迅速泛红,视线变得模糊。她看着眼前这个表情淡漠却说出最温暖话语的女孩,一直强撑着的坚强终于土崩瓦解。
“哇啊——!”胡晓依再也忍不住,猛地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鲸禾的腰,把脸深深埋进她带着淡淡皂角清香的校服里,放声痛哭起来。仿佛要把这十七年来所有的委屈、不甘、恐惧和疲惫,都随着眼泪彻底冲刷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紧密拥抱,让鲸禾的身体瞬间僵直。她的数据库里储存了无数人类行为的分析报告,但理论数据与亲身被泪水浸透的体验截然不同。她能清晰地分析出:拥抱姿势,属于寻求安慰;泪水量超标,伴随肩部剧烈抽搐,属于极度悲伤的生理表征;声波频率和音量,表明情绪崩溃已突破个体日常抑制阈值。
逻辑链条清晰无比:目标人物“胡晓依”正处于强烈的负面情感爆发期。标准的应对协议应包括:提供安全感、适当的肢体接触(如轻拍)。
“执行协议。”大脑下达指令。
于是,鲸禾那双总是平静垂落的手,有些迟疑地、尝试性地抬起,最终略显笨拙地、象征性地落在了胡晓依因哭泣而剧烈起伏的背上。一下,两下。动作规律得近乎机械,仿佛在完成一个设定好的程序。
但程序很快遇到了无法解析的异常数据流。肩头传来的湿热感面积在不断扩大,耳膜接收到的哭声分贝持续超标,怀抱中的身体颤抖得像是要散架。这些感官信息汇入她超常的大脑,却无法转化为任何具象的“感受”,只凝结成一个冰冷的认知结论:她的难过…逻辑计算结果显示…浓度严重超标了。这种量级的悲伤,已经远远超过她被两个混混欺负的单一事件所能承载的极限。
鲸禾的“CPU”因为持续处理这过于浓烈的情感数据而有些过载,一种近乎“停滞”的分析僵局笼罩了她。她只能维持着轻拍的固定频率,像一座被藤蔓紧紧缠绕却不知如何应对的石像,沉默地站立在巷子逐渐倾斜的光影里。
“不,你别哭啊!”南悠被这突如其来的嚎啕大哭吓了一跳,急忙蹲下身,用比刚才更轻柔的力道拍着胡晓依的背。
“你…你咋了?”南季临也慌了神,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谁…谁又惹你了?你告诉我,我…我…”他想说“我去揍他”,但看着哭得如此伤心的女孩,后半句狠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只剩下一脸的焦急和茫然。
胡晓依听到他们关切的声音,哭得反而更加凶了。泪水汹涌而出,你们真的好好啊!好到让她积压了十七年的委屈,找到了一个唯一的、安全的出口。
南悠看着鲸禾那副明明救了人、此刻却显得比受害者还要茫然无措的样子,又看看哭得快要晕过去的胡晓依,心里又急又软,只能不停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哭出来就好了……”
南季临也闭上嘴,不再嚷嚷,他看着相拥的两人(主要是看着鲸禾那副罕见的、堪称“呆滞”的表情),似乎也终于意识到,有些深刻的伤痛,远不是他拳头能解决的范畴。
阳光掠过斑驳的巷墙,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糜,也照亮了胡晓依脸上肆意流淌的泪痕。那泪珠在光线下闪烁,然后坠落,砸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晕开一个个深色的圆点。鲸禾墨蓝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如同最精密的传感器,记录着光线的角度、泪滴的下落轨迹、尘埃的舞动模式,却依然无法解析,此刻自己胸腔里那种因为无法理解而产生的、微妙的滞涩感,究竟属于哪种人类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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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浓度超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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