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间之始

唾骂声,诅咒声,恐惧的低语,汇成一股冰冷的寒流,冲刷着这间刚刚经历死别的小小茅屋。有人试图上前,想要将那“不祥”的婴孩从死者怀中夺走。

就在这时,一个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阴影里的男人,踉跄着走了出来。他是这家的男主人,南石。一个老实巴交、在村里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农户。此刻,他脸上毫无血色,嘴唇被咬出了深深的印子,身体也在无法控制地颤抖。

但他挡在了死去的妻子和那被唾骂的婴孩之前。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交织着巨大悲痛与某种决绝的眼睛,缓缓扫过门前那一张张或愤怒、或恐惧、或冷漠的面孔。

那目光里有一种东西,让最激愤的人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南石转过身,不再看任何人。他伸出颤抖的、骨节粗大的双手,极其缓慢地,先是轻轻扳开妻子已经僵硬的手臂,然后将那个小小的、带着体温和一丝若有若无晦暗气息的襁褓,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

婴孩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的恶意,细声地哭了起来,声音像小猫一样微弱。

南石用粗糙的手指,极其笨拙地、轻轻拂去孩子脸上的泪痕以及血污。然后,他抱着孩子,一步一步,走向屋角那个空空如也、落满灰尘的米缸。

他脱下自己唯一一件还算完整的粗布外衫,垫在缸底,然后将婴孩轻轻放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默默地、开始用屋里仅存的几块木板和破旧的桌椅,钉死窗户,加固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梆……梆……梆……”

沉闷的敲击声,在死寂的村落里回荡,像是在为某种不可挽回的命运,钉上最后一颗钉子。

从这一天起,南石和他那被判定为“魔胎”的儿子,成了整个村落,乃至更远地方人们口中绝对的禁忌与污秽。

他们被隔绝在那间几乎被封死的茅屋里。

南石白天不敢出门,只在深夜,才会像一道幽灵般溜出去,在村子最边缘的、别人废弃的田地里刨食,或是捡拾一些连野狗都不屑的残渣,带回去,嚼碎了,喂给那个被藏在米缸里的孩子。

他给这孩子取名叫,南柯。

南柯。南柯一梦的南柯。

是希望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终究会醒来的噩梦么?

无人知晓。

岁月,就在这日复一日的歧视、唾骂、隔绝与艰难求生中,缓慢地流淌。

南柯便在这阴暗、潮湿、散发着霉烂气味的囚笼里,像一株不见天日的苔藓,顽强而又扭曲地生长着。

他没有玩伴。唯一的“玩具”,是偶尔从木板缝隙里钻进来的、不知名的小虫,他会静静地看它在掌心爬动,直到它僵死,或者飞走。

他很少哭,也几乎不笑。那双眼睛,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黑,越来越沉,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映不出丝毫光亮,只是沉默地倒映着这破败的屋顶,和父亲那张日益憔悴、刻满苦难的脸。

村里其他的孩子,见了他便如同见了鬼怪,远远地就用石子丢他,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他。

“魔崽子!滚远点!”

“离火怎么没烧死你!”

“你娘都是被你克死的!”

南柯从不还口,也从不躲避。那些石子砸在身上,留下青紫的痕迹,他像是没有知觉。他只是站在那里,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静静地看着那些辱骂他的孩子,看着他们身后那些冷漠、甚至带着快意的大人。

那目光里,没有委屈,没有愤怒,只有一片荒芜的、彻骨的平静。

直到他十岁那年。

那一日,南石不知从哪里,用积攒了许久的、不知如何得来的几枚铜钱,换回了一小块粗糙的糖果。他想给从未尝过甜味的孩子,一点点念想。

糖的香气,引来了村里几个游手好闲的壮汉。他们踹开了那扇本就脆弱的门,污言秽语如同毒液般泼洒进来,指责南石偷窃,指责南柯这魔胎不配享用任何洁净的食物。

争执中,一块糖被抢走,踩碎在地。南石被推搡着,额角撞在门框上,渗出血迹。

而南柯,只是站在角落里,看着。

突然,天空再次暗了下来。

那种熟悉的、令人灵魂颤栗的灼热感,又一次降临。

赤金色的光芒,开始在天际汇聚。

“离火!南明离火又来了!”

“是这魔胎!他又引来了天罚!”

恐慌瞬间炸开。那几个壮汉也慌了神,连滚带爬地想往外跑。

南石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一种远超以往的恐惧攫住了他。他没有丝毫犹豫,如同十年前他的妻子所做的那样,猛地扑向角落里的南柯,用自己干瘦的身躯,将他死死地护在身下,蜷缩进屋内最深的阴影里。

“柯儿……别怕……别出声……”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温热带着腥气的血,滴落在南柯冰冷的额头上。

这一次,南明离火没有迟疑。

一道比十年前细碎,却更加精准、更加冰冷的赤金火线,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穿透茅草屋顶,无视了空间的阻隔,直射而下!

目标,依旧是南柯!

南石猛地抬起头,脸上是绝望与父爱交织的扭曲表情,他试图用目光去祈求,去阻挡。

无用。

赤金火线轻易地绕开了他,精准地没入了被他护在怀里的南柯的心口。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血肉横飞。

那火线钻入南柯心口的刹那,他瘦小的身体剧烈地一震,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死死压抑住的、如同幼兽濒死般的呜咽。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源自灵魂被灼烧的极致痛苦,让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刺出血来。

而几乎就在同时,另一道更加磅礴、带着净世意志的南明离火,如同倾泻的熔岩瀑布,轰然降临!

这一次,目标不再是南柯。

是这间茅屋,是茅屋里除了南柯之外,所有的“污秽”与“庇护”。

“不——!”

南石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到极致的呐喊。

赤金色的火焰洪流,将他,将这间承载了十年苦难与卑微守护的茅屋,连同外面那几个还没来得及逃远的壮汉,一起吞没。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只有火焰燃烧时那种神圣而冷酷的、净化一切的嗡鸣。

光芒散去。

原地,只留下一片触目惊心的、散发着袅袅青烟的焦黑平地。一切存在过的痕迹,人,物,十年的苦难与坚持,都被彻底抹去,干净得如同被神灵用橡皮仔细擦过。

只有南柯。

他还活着。

独自一人,跪在那片尚且滚烫的焦土中央。

小小的身子,在炽热的余温里,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心口的衣物被烧穿了一个洞,露出下面皮肤上一个清晰的、仿佛刚刚被烙铁烫过般的幽暗印记,边缘还残留着一丝诡异的暗红。

他低着头,黑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他的脸。

一滴浑浊的液体,从他下巴滴落,砸在焦黑的地面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瞬间蒸发。

是泪么?

或许。

但当他缓缓抬起头时,那张尚显稚嫩的脸上,没有任何泪痕。

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以及,在那片平静之下,一种正在疯狂滋长的、冰冷彻骨的东西。

他望着眼前这片虚无的焦土,望着这片生他、养他、又无情剥夺了他一切的大地。

然后,他笑了。

嘴角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向上扯起,形成一个极其怪异、极其冰冷的弧度。

没有声音。

但那笑容,比任何嚎哭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他慢慢地,用一种近乎仪式般的动作,抬起自己沾满灰烬和父亲滴落血迹的右手,按在了自己心口那个幽暗的、仿佛与漫天南明离火遥相呼应的印记上。

指尖触及的瞬间,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与他过往十年所感受到的灼热痛苦截然不同的气流,阴冷、晦涩,如同地底埋藏了万载的寒泉,自那印记深处,悄然滋生,顺着他的指尖,流入他冰冷的四肢百骸。

焦土无声,残烟袅袅。

赤金色的南明离火在天际缓缓收敛,仿佛完成了又一次神圣的净化。

而那跪于焦土之上的少年身影,体内那一点初生的、微不可察的阴寒气流,正与他心口的幽暗印记一起,如同沉睡万古的凶兽,睁开了第一只眼睛。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你的大师兄

逆剑狂神

贫僧最善以力服人!

傲气凌神

凌天战神

<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
×
南柯传记
连载中逍遥鬼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