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凉城下,云岫国边境。
墨荧惑骑着马,慢慢地来到那棵桃花树下。近些日子,无事,她总会来这里看看。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棵桃花树会忽然消失,就像它的忽然出现。世间美好东西的出现,本就应当心存感激,只是既然能抓住一点,哪怕一点,也可动人心扉了。
从小天潢贵胄,相比皇子,她得到的偏爱是最多的。记得有一次,墨荧惑在自己的后花园舞剑时,父皇经过,很自然地就接过她手中的剑,耐心地给她讲解比划;墨荧惑从小天资聪慧,一语便通。父皇当时大笑道,长公主,最像朕了。
这双本是持卷拈棋抚花的手,终是接过了他的剑,成就了一把白月银枪,在这黄沙之处,沾满了红。
只是,三千灰丝,还是一夜成雪。
突然,墨荧惑看到不远处,有一人一马,亦是缓缓地走了过来。
“赵澍。”墨荧惑看清来人后,唇角带笑,朝他招了下手。
那一人一马本有往回走的趋势,给墨荧惑这么一喊,只能悻悻地走了过来。
墨荧惑见赵澍走近,噗哧一声笑了起来,身子往前斜倾,一只手支颌,手肘轻靠在马背上,笑道,“赵澍,你不会还在生本将军的气吧。”
她忽然觉得,以前做的那几个梦,真的是荒诞无比。
一人一马,侧目看了他一眼,并未回答。
“方才为何不来用营帐用食?”墨荧惑见他不说话,也未多惊讶,继续问道。
军营用食时,墨荧惑这位主将,常与两位副将共同在将军营帐吃饭。她向来不喜一人吃饭,常要喊上二人,同时,还可在用膳时间,商讨下打仗的事。自赵澍来后,墨荧惑也常喊上他一块前来。
一人一马,抬眸望着满头的桃花,还是不回答。
墨荧惑把右边眉挑得更高了些,依旧一只手支腮,另一只手连缰绳都懒得拿了,慵散地抚在马背上,依旧笑道,“赵澍,你不会是与本公主一样女扮男装吧。”
战马上的人总算有了反应,转过头看向旁边人,只是恶狠狠冷冰冰地瞪了他一眼。
墨荧惑给这一瞪,心一颤不自觉地背脊凉飕飕的,心想,还好他是受了先帝所托来帮助云岫国的,否则自己真要给他狠揍一顿。
轻呼了口气,收了笑意,总算严肃许多,轻声说道,“那个,射箭那会,我真不是有意的,抱歉。”
墨荧惑其实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过分,不单他,其实军中,除了赵澍,其他将士应当都是如此认为的。不过,墨荧惑知道,赵澍不这样认为,他真的是万分在意的。
赵澍收回了目光,颔首,微微自然上翘的睫毛沾着月色,竟比平日多了一份清秀俊雅,抿紧双唇,有顷,终于开口,轻声说道,“将军,石灵国一日不灭,我便会一直在你旁边。你……”
他忽然顿住了,眼神无比坚定地注视着墨荧惑,继续说道,“你,不能随便触碰我。我来你们这里有好些日子了,也明白将军这的习俗,只是劳烦将军,也理解赵澍那里的习惯。”
他说得无比认真,墨荧惑听得无比认真。
若不知这二人谈话内容,还以为他们是在商量何等重大军机事务;远处轮岗的士兵们,眺望着这二人,表情不觉给影响,变得严肃许多。
过了好一会,墨荧惑才反应过来,把手背放到唇边,用力咳了一声,郑重说道,“放心,我明白了。”
桃花瓣轻飘落,抚过墨荧惑眼梢处那颗朱砂痣,墨荧惑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端庄雅正无比的赵澍,声音极细极轻,弱到只有自己听到,“你,也可不能随便碰我。”
赵澍突然双手握紧了缰绳,似乎是听到墨荧惑说的话,不解一脸严肃问道,“你说什么?将军。”
墨荧惑笑了笑,“无事,无事。”随即抬手,接住了落下大半的桃花,感叹道,“这花,总有一日,也要枯萎的。倘若一直盛开,多好。”她揉了揉眉心,上身直立坐稳,瞳孔藏着一对月色朦胧的深渊,与方才判若二人,突然开口问道,“那黑玉骨灰盒如何了?”
赵澍:“三日后,将军便可攻城。”。
墨荧惑嘴角浮起一丝黠笑,“再不攻城,我那皇帝弟弟可要坐不住了。”
她已经收到了几封书信,信中内容多次提起,朝廷百官多次要皇上立马下旨,攻打东凉国。其实,就是要长公主,立马出兵,攻入尘城内。
书信均是出自墨荧惑府内沈嬷嬷之手。
看来,东部边境的情况,朝廷上下清楚得很。幸是昭明帝知道内因,否则真如一些官员暗地里说的,长公主,这是占着功高,故意的。
“赵澍,黑玉骨灰盒子里面到底放的是什么。”墨荧惑道。
赵澍微微蹙眉,略一沉吟,说道,“将军,这个日后我再带你去看。现今,我没办法与你们解释。”
墨荧惑颔首,她知道他所说的并非假话。
“将军,你还记得之前在玄石阵内,你问我的一个问题吗?”赵澍似是想起了什么,眼光平静如水,落在了墨荧惑双眸。
墨荧惑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其实,自打从玄石阵出来后,她一直想问,只是一想到自己在石阵里面经历的事情,不知为何,总觉得莫名的丢脸与窘迫,特别是一想起赵澍当着她的面解腰带,她有时更衣摸到自己的腰总有种异样感,当真是匪夷所思。所以,墨荧惑不愿主动提起这事,几次好奇,看到赵澍想开口问,总是给胸口的几次狂跳给生生咽回喉咙里去了。
现今,赵澍主动问了,墨荧惑稍控制住内心激动,故作淡定,颔首唇角微扬道,“嗯,石阵内,你说那个红衣女子,是幻觉,又不是幻觉。”她顿了顿,沉吟道,“如果说那红女子不是幻觉,那被你一脚踹晕死在屋子里边的又是怎么回事。”
当时,墨荧惑一行人从石阵出来后,她故意往地上看一眼,那红衣女子已然被五花大绑捆缚在角落里,而且她还特地问过书容,这女子一直在此处。
“如此说吧,幻觉,是因为她不属于现在;不是幻觉,是因为她并非你幻想出来的。”赵澍道。
墨荧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赵澍沉吟有顷,继续说道,“其实,你在石阵看到的景象,有些是幻觉,有些却不是。只是,当时情况比较急,一时半会很难与你们解释清楚,便只能说所见的都是幻觉。如此说,于当时是最好的。”
语罢,赵澍看着一旁沉静托腮,陷入深思的墨荧惑,星眸微含,英眉微蹙,冷漠深邃,低头不语,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须臾便言道,“将军,我们到你营帐去,我再与你细说。”
墨荧惑颔首道,“行,走吧。”
不管赵澍说什么,墨荧惑发现自己都不会去问原因,她总觉得他每做一件事,定都事出有因。如若一个不沾尘事的君子,忽然去触碰了什么,都是深思熟虑,绝非无意为之。
二人并肩不语,骑着马,往帅帐方向走去。
军营中,不远处,公良忠看着二人走进营帐去,目光复杂地落在了赵澍的背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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