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声音在门外呼喊,镜子里的她又恢复了大小姐的神采,兴高采烈冲出门去,和心心念念的人相拥。
“你真的来了!”
青年的眼中仍然闪着光彩和希冀,他抱起南蝶在院中转圈,挥洒着幸福的泪水。
年轻的恋人穿着大红的嫁衣,在喜床上诉说多年的情意,他们饱满的脸庞上洋溢着幸福的红晕,互相拥吻。
大小姐还是和她的所爱在一起了,这或许便是圆满。
但这还不是她的圆满,她的筑梦师还没现身,或者已经现身了她还没发现,她此刻的心情非常轻松,充满的幸福的满足包围了她,她清晰感觉到自己的警惕性降低了。
婚后的生活是忙碌的,小子白手起家做大了生意成了一家老爷,他最好的最信任的帮手,大小姐成了一家太太。
太太即使已经成了太太也闲不下来,她要帮衬老爷,把生意越做越大。
即使在梦里也要工作,也要受一肚子气,还得管理家里大大小小的内务,南蝶忽然就从太太的美梦中清醒了过来。
她是带着任务入梦的,现下光顾着体验梦中剧情,还没遇到任何危险。
这很反常,即使筑梦师没有亲自动手的自由度,他仍然可以构建出一些规则来影响梦的走向,或是借刀杀人,或是让她自己寻死,就像那次的红衣教师一般。
兴许感知到了她的疑惑,梦境忽然微微震荡。
眨眼间,她便感到身上一阵剧痛,泪水顷刻模糊了视线,她摔倒在地,失去了她和老爷的孩子。
她无法控制心中的爱意,也压制不住心底的悔恨,自责和内疚在这时袭来,吞没了她整个梦境。
躺在床上,老爷红着眼握住她的手,低声安慰她:“没关系,还会有的,还会有的......”
她不知道梦境主人是不是真的失去了一个孩子,她只感到她的内心空缺了一大块,原本填充着的饱满的心,好似被抽干了生命力,逐渐瘪了下去。
这个孩子带着希望,带着太太和老爷的寄托,他们无比期待着孩子的诞生,可是此时哀伤取代期望,剜走了他们的爱意。
她无法抑制地痛哭出声,感受着眼泪在脸上肆虐。
南蝶是石头,理应做不到完全共情,可是不知是不是梦境主人太过悲伤,她觉得自己也沾染上了那份痛苦,体会着爱不得圆满的悲伤。
这一切似乎又不圆满了。
整个梦境都是乌压压的,她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走出,就连老爷的爱也无法回应。
生意没法帮忙了,家中内务也操持不下去了,每当老爷寻爱时,一股无名的怒火便冲了上来。
她觉得老爷已经忘了,他怎么能这么快就忘了那个失去的孩子呢?
怎么能心无芥蒂地继续下去呢?
“我对你太失望了!”老爷拂袖而去。
他应该爱自己的,可是他竟然摔门而去,又一去不回。
遗憾,一种结局早已注定的遗憾又扑面而来,甚至超过了太太和老爷争吵时的愤怒和委屈。
老爷的应酬越来越多,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
她感到自己在逐渐枯萎,对镜一照,她又开始人老珠黄,失去了鲜活的光泽,成了一颗瘪掉的珍珠。
再后来,老爷新娶了姨太太。
她又哭又闹,终是被老爷厌烦,被关进了枯院。
院中只有一棵古树相陪,可是古树已经枯萎,一年也开不出什么绿叶,还能陪她多久呢?
海誓山盟去了哪?
她的爱和新人相比,难道已经丑陋不堪了吗?
老爷再也不想看见自己了吗?
心里好疼,她捂着心口哀叹,叹人喜新厌旧,叹人背弃誓约。
眼泪每天都在灌溉古树,她天天对树自怜,期望得到一些怜悯,期望老爷可以念一念旧情,来看看她......
可是老爷没有来。
多少年的情意却抵不过歌女一嗓子,她觉得生活就这样了。
与其亲眼见证爱的枯萎,不如她亲手扼杀。
三尺白绫悬上了房梁,她打好死结踩上了凳,脖子已经放入了那个象征解脱的圈......
霎时,她死死抓住白绫,脑中突然清醒。
她太过沉浸而差点害死自己。
不可以寻死,哪怕他不爱你,也不可以寻死。
梦境主人,你该好好活下去,何必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而自寻短见?
顾影自怜不会让任何人可怜你,你失去了一切,难道不想报复他们吗?
她用力踩住脚下的凳子,手上不敢有一丝松懈,就像被定格了一半前不进后不退。
她出了一身冷汗,在心中不断暗示自己,暗示梦境主人,让梦境主人自己有意识,改变她自己的走向。
寻死不会有任何好处,于是她下来了,走出了房门,走出了那间禁锢她内心的院子。
岁月的蹉跎加深了脸上的沟壑,她站在井旁,看着水面自己的倒影,赫然发觉自己已经成了风烛残年的老妇人。
她扒着井的边缘,无法接受自己的衰老,更无法接受衰老的同时,身旁的姨太太还是如此貌美如花。
姨太太出现在了她身旁,但她浑然不觉。
下一瞬,天旋地转。
她被推下了井。
倒抽一口凉气,南蝶在自己床上惊醒,冷汗冒了一身。
失败?死亡?
不,这不是她的死亡,也不是梦的终点。
再度入梦。
此刻,她的视角,或者梦境主人的视角变成了姨太太。
而太太,就躺在那口枯井中。
她不明白梦境主人的视角为什么会转移到姨太太身上,但是她能感到一阵轻松。
好似终于摆脱了身上名为爱的枷锁,重新获得了自由。
她提上了刀,在那间冷得不能再冷的院子中,找到了老爷。
他还是那么年轻,那么美好,美好到让她嫉妒。
“老爷。”
她唤了一声,在他转过身时,刀子捅了进去。
感受不到任何情绪,她抬眼,却看见了不属于老爷的错愕。
下一瞬,她睁眼,仍然身处枯井。
这口井很浅,根本不需要费力,一步跨出,再回头时,井水中倒映出了大小姐年轻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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