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以后，还要坐一段车才能回到住处。
邢宸一路上都没精打采的，拿出手机打算给南柯报个平安，才发现十分钟前王笑云给他发了信息。
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邢宸给南柯发去报平安的信息后就没心情打字了，直接给王笑云拨了个电话过去。
原来是莫戈发烧了，在镇上医院打针，王笑云说自己实在走不开。
看病是莫戈一个人去的，回来如果时间碰得上，希望邢宸陪他一起，不然听起来有点儿惨。
邢宸答应了，又给莫戈发信息，问了他具体位置。
莫戈的身材其实并不健壮，但也有肌肉，加上他个头不矮，所以平时乍一看还挺有气势。
气质偏稚嫩，又总是一副懵懵懂懂的表情，熟悉了以后，就会知道这个人真的很好欺负。
邢宸到的时候，莫戈正窝在县医院的椅子上打吊瓶。
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一团。
邢宸坐在他身边了他才发现。
“学长？其实你可以直接回去的，不用管我。”
“你们导员给我下达的任务，我也是受人所托。”
说白了就是不好拒绝，不然邢宸也不会理会他。
但莫戈没有生气，反而笑了一下。
“就算不是他跟你说的，只要你知道了，我相信你也会来的。”
邢宸现在心情不怎么好，南柯还没回他信息。
他的表情有点儿冷，眼神直愣愣地看着莫戈。
“是不是我最近对你太好了给了你什么错觉？我可不是那种无私善良的好人。”
莫戈愣了一下，然后想到什么，小心翼翼地问他：“学长，你是跟南柯姐吵架了吗？”
邢宸抿了下唇：“没有。”
他不想被人一眼看透南柯是他的雷区，所以警告自己不能发脾气。
但是的确，在这个时候听到莫戈提到南柯，真是该死的生气！
偏偏这小子平时挺聪明的一个人，这个时候跟无知无觉一样，还凑上来问他。
“南柯姐会跟你吵架吗？她看起来不像是会跟人吵架的人。”
南柯确实不怎么跟人吵架，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知道吵不赢，干脆不张嘴。
她习惯一个人生闷气。
不喜欢争辩，所以通常会演化成冷暴力。
也正是因为这样，邢宸格外关注南柯的情绪变化，以便于自己能及时发现问题，及时改正。
邢宸盯着莫戈看了一会儿，想要分辨他是不是故意的。
看起来不是。
就是烧糊涂了，平时那敏锐的感知力下降了而已。
“她脾气很好。”
莫戈深以为意，轻轻点头：“看得出来。”
邢宸告诉自己不能和一个病人计较，但还是忍不住下意识发问：“你还看出什么了？”
“还看得出……她很心软吧？看起来生人勿近，其实很好说话，是不是？”
邢宸把头偏到一边：“是这样没错。”
与此同时，邢宸总算收到了南柯的回复信息，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
一抬头，就看到一脸好奇正看着自己的莫戈。
听到他问：“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邢宸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说。
实际上南柯并没有限制他需要对谁隐瞒他们的这段感情。
南柯工作的时候也不会说自己是单身，大多数时候她只是不说自己有男朋友的事。
如果被人明确问起，她也会实话实说。
“她……”
刚起了个头，邢宸就发现莫戈的眼神越来越好奇了。
而他还在迟疑。
这个时候莫戈像是幡然醒悟了一样，稍稍退开笑了笑。
“这涉及到**了，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
邢宸轻轻摇头：“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不知道该怎么说起，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比较好。”
南柯比邢宸大四岁。
这一直是邢宸心里的坎儿，虽然其实南柯并没有表示过自己排斥姐弟恋。
但他们之间隔着四年，就像一道怎么也越不过去的巨大鸿沟。
两个人是在彼此最糟糕的时候遇到的。
邢宸那时候十五岁，在备战中考。
他从小跟着爷爷奶奶在乡下长大，父母在他上小学的时候就杳无音信了。
奶奶还在的时候，会时时刻刻提起他那对不争气的父母。
加上邢宸本身的记忆，关于父母的事他多少还能记得一些。
母亲是远嫁到他们家的，父母在外务工时自由恋爱，感情加深后就结婚了，有了邢宸以后，一直把他带在身边，对他还算宠爱。
在邢宸小学的时候，爸爸移情别恋，为了外面的女人几乎掏空了家里的积蓄。
被他妈妈发现，大发雷霆，印象里那段时间两人总是吵个不停。
而他，一听到他们吵架就会大哭，但他们仇恨着对方，根本看不到他。
爸爸似乎是道歉了吧，然后妈妈原谅了他，但实际上，他的心根本没有回到家里来。
事情最终走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家里没有钱了，连他的学费都交不起。
最后提出离婚的是爸爸。
邢宸在后来长大后回想起来，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妈妈怎么都不愿意逃离那份失败的婚姻。
难道是因为他吗？可她最后也没有收留自己啊。
夫妻俩最后闹得很难看，尤其是亲戚之间津津乐道个不停。
爸爸把他带回了老家，送到爷爷奶奶身边。
因为那里读书很便宜，还因为他不想承担照顾孩子的责任。
他说自己还要出去赚钱，被奶奶用扫帚追着打了一顿。
人人都知道他放不下外面那个野女人。
换了个地方，邢宸还是在旁听吵架。
大人们或许觉得小孩子太小了，不会有什么记忆，但实际上邢宸还记得那些不堪入耳的内容。
原来和爸爸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是有家庭的。
不知道有没有孩子，他们似乎没有说起过。
但邢宸总是会想，如果有的话，那个孩子的下场一定比自己好，起码他的父母听起来像是没有离婚。
至少那个时候还没离。
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根本管不住自己已经成家有了孩子的儿子，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众人起来后就发现邢宸的爸爸不见了。
没留下任何信息，也没有留下哪怕一丁点儿钱。
好的一点是，他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拿走父母的体己钱。
邢宸从那时候隐隐约约知道自己没人要了。
他听到奶奶跟爷爷背着他嘟嘟囔囔。
“……好歹把这孩子养大，也算是给他留了后，其他的，我们也管不了了。”
他们不是没有找过他爸爸，报警后人家说，他没有犯罪，如果一直没有音信，父母可以去起诉他不赡养老人。
奶奶不忍心，觉得这个办法听起来就不合适。
最终放弃了。
邢宸也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大哭大闹，到逐渐认清楚了眼前的现实，和他一眼就望得到头的人生路。
一开始，他不配合，在学校哭闹，也不愿意交朋友，弄得老师总是找他的爷爷奶奶谈话。
邢宸看到老人蹒跚的脚步，仿佛感受到了一丝丝奶奶所说的“不合适”是什么意思。
他这样让两个老人为了他伤神忙碌就是不合适。
但爷爷奶奶也真的不容易，奶奶的情绪到了临界值，她开始当着邢宸的面埋怨他的妈妈。
用“那个女的”来称呼她。
“你还不好好学习？你知不知道你不学习是什么下场？你爸爸不要你，那个女的也不要你，只有我们要你，你以为自己哭啊闹啊能得到什么？我告诉你，什么都得不到！”
现在想起来，邢宸已经能体会到奶奶具体想表达的意思了。
但当时尚且年幼的他，几乎心态失衡，情绪崩溃。
甚至在那么小的年纪里，想到过去死，就此一了百了。
比较起来，爷爷对他要好得多，虽然不善言辞，但邢宸能感觉得到。
爷爷送他上学的时候，会私下给他买零食吃，还会叮嘱他不要让奶奶知道。
“她心思不坏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你好，还用老一套的方法教育小孩子。”
邢宸记得自己一边吃零食一边哭的样子。
“宸宸，你得好好学习，要活下去，人生下来就是要活下去的，只是你的情况比别人难，如果你真的这么讨厌这里，好好读书，走出去，不要再回来。”
邢宸把爷爷的这句话认真地听了进去。
一开始他的成绩惨不忍睹，考试总是交白卷，但是从某个时候开始，他渐渐成了别人嘴里的“那个很争气的小男孩”。
邢宸还是没有交到什么朋友，但已经不再封闭自己，最起码愿意跟别人说话了。
读四年级的时候邢宸长高了一些，但仍然比班上的其他男孩子矮。
那个时候奶奶已经去世了一年多，爷爷帮他开了家长会，带他回去的路上给他买了一箱牛奶。
邢宸知道他们的条件，极力劝阻爷爷不该买那东西。
但爷爷执意要买，态度很坚决地付了钱。
“你得长个子，你们老师都说喝牛奶会长个，宸宸，你长得好看，但如果一直长不高，以后很难讨到好看的媳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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