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太幸运了吧学长！”
莫戈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家庭变故之后险些不能读书，结果就遇到了南柯姐，是她资助你读书的？！”
故事中曲折的弯弯绕绕自然不足与外人道也。
邢宸当然只能以最简单的方式讲给莫戈听。
提前料想到了莫戈的反应，邢宸不怎么动容地轻轻点头。
莫戈整个人像是泄了气。
“……你真的……运气太好了。”
邢宸并不辩解。
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如果当初没有遇到南柯，现在他还不知道人在哪里，在做什么。
甚至连是否活着都未可知呢。
“我怎么就……”
莫戈的表情真切展现出了他现在在想什么。
——人比人气死人。
邢宸眨了眨眼安慰他：“起码你只被骗了色，没被骗钱，何况苏烁长得也不错。”
莫戈完全高兴不起来。
“自己的失败固然难过，朋友的优秀……让人咬牙切齿地泛酸。”
邢宸没忍住笑了一声。
莫戈可怜巴巴地瞪了他一眼。
然后长长叹气：“算了，你这种命，恐怕千万个人里面只能有一个。”
他的吊瓶还没打完。
“那之后呢？”莫戈显然对这个故事很有兴趣。
邢宸也不吝啬，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这些：“中考的时候我考得还不错，她很开心，后来我就去市里上学了。”
备战中考的最后那段日子，邢宸几乎只跟南柯说话。
南柯的短信他秒回，南柯的电话他秒接。
对方大多时间都是问他钱够不够用，担心他不好意思张嘴问自己要。
那段时间，邢宸的生活里除了学习就是南柯。
再也塞不下任何别的东西和人。
爷爷下葬的时候他回去了一趟，除了表姐问了一句他去了哪里之外，长辈们多只是用古怪的目光时不时看向他，没有问过只言片语。
他跟表姐说自己有住的地方，马上要考试了，想好好复习。
回到住处的时候，邢宸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额头的泥土。
那是给爷爷磕头的时候沾染上的，显得他灰头土脸。
邢宸死死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看了很久很久。
他告诉自己不能忘记自己的这个样子，但也不要一直记得。
他得往前走了，不回头地往前走。
考试结束后，邢宸跟老师对了下答案，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老师问了他要去哪所学校，邢宸回答他：“我要去市里的学校了。”
他恐怕忘不了老师惊讶的表情，这地方大概没有人不知道他的身世，不知道他的家庭情况，邢宸想。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邢宸再一次见到南柯的时候格外激动。
当然他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他觉得自己在南柯的印象里是个稳重可靠的形象。
不过后来南柯否认了。
“再怎么看，你当时就是个瞎逞能的小小少年嘛。”
邢宸因为这句话悄悄难过了好一阵子。
分别那么久，一直都在电话里联系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而且还是在学校里。
邢宸又激动又惊讶。
他下意识把刚收到的信藏在怀里的书本之中。
但南柯笑着走过来拿过了那本书。
“别藏啊，让我看看。”
邢宸没能阻止南柯当面打开那封信，他反应太慢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有女生给他告白塞了情书之后，转头就看到了南柯。
这真是个……
最差最差的见面时机！
“字不错……嗯，文笔也不错。”
南柯看完了，重新夹回到那本书里。
谢天谢地，邢宸想，无论是哪尊菩萨保佑的，谢谢她没有念出来。
南柯拍了拍邢宸的肩膀：“少年啊，暂时卸下肩上的重担吧，可以好好感受这个世界给予你的爱意啦。”
邢宸急忙说：“我不喜欢她。”
“我听到了。”南柯微笑着看着他：“你拒绝得很干脆，那姑娘都快被气哭了。”
邢宸皱起眉来，他不想再跟南柯继续讨论这件事情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跟你们老师聊聊你的事，毕竟我没经验，问问看你高中到市里去各方面需要什么手续，需要什么准备。”
邢宸心里一热。
南柯并不是路过了来看他，而是专门为他而来。
这个认知让他有些心潮澎湃。
虽然南柯是以自己的长辈身份过来的……
邢宸一边觉得满足，一边又有些怅然。
南柯直接跳过他的老师，去拜访了校领导。
邢宸在教室等她，这是南柯要求的。
他想，或许他们谈话的时候会不可避免地涉及到他的家庭。
南柯执意避开他，或许是想让他保留一些难得的自尊心。
邢宸在等待的过程中也有些忐忑。
他担心自己要去市里读书没有那么容易。
或许存在着他们谁也不知道的哪个规则，然后南柯会觉得麻烦，所以选择这个时候放弃？
不不不，她看起来不像是会轻易放弃的人。
如果她不想管这件事了，大概会扔给他一笔钱，让他自己解决所有问题。
但是邢宸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确信南柯不会对他置之不理，怎么样他都可以继续读书，还是很担心。
教室了除了他空无一人。
大家都解放了。
邢宸在几天前就听到了同学们讨论着各自的情况，多是父母答应等考完试了带他们去哪里哪里旅行。
如果没有南柯，他现在一定很难过。
但因为有了南柯，他并不羡慕那些父母都在身边的小孩子了。
他也有了可以去的地方，得到过南柯的许可。
南柯回来的时候，邢宸等了几乎要睡着了。
“走吧。”
邢宸小心地瞧着南柯的表现，看不出什么。
这是好事。
他想。
最起码她看起来并不沮丧挫败，证明带他离开这件事本身没那么麻烦。
“我跟副校长说了你不希望这件事被太多人知道，尤其是你的亲戚们。”
南柯轻笑了一下：“不过我也撒了个谎，我说我是你母亲那边的朋友，也算是跟你之前说的话对了一下口供。”
她看着邢宸说：“如果我告诉他们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这件事听起来像个天方夜谭不是吗？他们肯定以为我是哪个人口器官买卖组织的人。希望你不要介意。”
邢宸轻轻摇头。
南柯继续分享：“我说你母亲现在有了新的家庭，不方便亲自办你的事，所以委托我帮忙。”
她冷哼一声：“不过堂堂副校长也没有多负责任啊，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也不多盘问盘问我。”
邢宸抿了下唇：“他们都知道我的事，也都知道除了爷爷，家里根本没人关心我的死活。”
他低下头低声道：“我走了，很多人都会松一口气。”
南柯的脚步停了下来，邢宸也跟着她停下来。
邢宸就那样看到了南柯不忍的眼神，看到了她抬起的手掌。
感受到她的拇指指腹轻轻蹭了蹭他的脸。
南柯微笑道：“我这可不是在占你便宜啊。”
邢宸看着她收回去的手，心中升起一个词来。
意犹未尽。
他说：“我知道。”
南柯当然只是想安慰他。
他也故作轻松开口道：“我已经够幸运了，只是听上去惨了一点儿。”
他笑着说：“幸好你不是什么人口器官买卖组织的人。”
南柯也跟着笑了：“对啊，幸好我不是。”
邢宸看到南柯的车停到了学校门口。
已经是这段故事的结尾了，他不介意会被别人看到，跟着南柯上了车。
他们回到了邢宸住的地方。
南柯问他：“你要不要一会儿直接跟我回去？还是等你打理好了这边的事情以后再回去？”
邢宸注意到南柯用的词是“回去”，这让他瞬间变得开心起来。
“我没别的事情了，一会儿就可以走。”
他在这里没什么东西，只有南柯给他买的几套衣服，带上就能走。
南柯轻轻点头，“那我陪你上去收拾吧，我们趁天色还不太晚，尽量早早启程。”
邢宸一开始答应了，后来不太确定房间里能不能见人。
提出让南柯在车里等他，自己去收拾就行的提议。
“你可以吗？你别忘了什么东西。”
“可以，不会的。”
邢宸态度坚决。
南柯也不再阻拦，由着他去了。
邢宸收拾东西的速度很快，没让南柯等太久。
看到邢宸出现，南柯一脸讶然：“这么快？”
邢宸有些不好意思。
南柯笑了一声：“别担心，我是真实存在的，不会突然消失的。”
邢宸没说话。
实际上他真的很害怕这个可能性。
回程当然还是南柯开车。
在那天之前，邢宸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离开这里有可能发生的情景。
他以为自己会不舍，会难过，或者扬眉吐气，或者难以言喻的低落，但什么都没有，他的心里很平静。
邢宸一路看着那些熟悉的景色统统被抛到脑后，突然意识到这里的一切都跟他再也没有关系了。
心里隐隐出现一点儿撕裂的疼痛感。
很快，漾出的一丝痛快盖过了疼痛。
终于，又恢复了无知无觉。
一切重新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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