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寻池复何有(十一)

池复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如果没有那本日记,他可以说他们还可以重新来过,他可以告诉燕来稀,虽然没有了记忆,但是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已经再一次爱上他了。但那本日记告诉他,这样的情形在昨天已经上演过了。

而事实是,先不说这种话对于现在的燕来稀来说只是一种伤口上撒盐的行为,如果没有那本日记,他现在只会连情况都搞不清楚。

“说不定是有触发条件的呢?”池复硬着头皮说,“比如说睡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一天中相处时间最长的人,又或者就只是睡觉什么的?”

“你现在还记得……知道什么,关于我的。”燕来稀问,仍垂着头不看他。

“知道你是我的爱人,我昨天失忆了,我们去了医院,确认是异常,晚上你给我讲了我们以前的事,讲到一半你说要睡了,明天再给我讲。”池复说,他就只知道怎么一点了,甚至连昨天燕来稀给他讲了什么都不知道。

燕来稀握在袖口的手指随着他的话逐渐收紧,又被池复掰开。

“没有了吗?”燕来稀问。

池复沉默。

他轻笑一声,说:“谢谢你因为这么一点信息就愿意相信我,也谢谢你昨天哪怕什么根据都没有也愿意相信我。”

池复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可以笑得这么苦。

燕来稀说的不对,明明有根据的。

他不知道昨天是什么样的情形,但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就算没有记忆,他的身体也无时无刻不在宣告这份被遗忘的爱。

“我们试一试好不好。”他用商量的语气向燕来稀询问,“我们试一试,说不定还有其他办法。”

异常无法被治愈,他知道自己不应该给燕来稀希望,这种东西再虚无缥缈也会成为垂入地狱的蜘蛛丝,等下面的人顺着它爬上来,只会摔得更疼。

如果真的没有任何转机,要怎么办呢。

他会忘记燕来稀,每一天都会。现在的他,存在于燕来稀身边,只会给对方带来痛苦。

池复很确信,自己不想离开燕来稀,离开也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对他来说也好,对燕来稀来说也好。

难道要让燕来稀的每一天都从他的“质问”开始吗?那更不可能。

燕来稀会选择扔下他吗?

燕来稀能做到扔下他吗?

床上那人翻了个身,眯着眼坐起来,和睡意对抗了一会儿,缓缓看过来。

燕来稀屏住了呼吸,等待一个让他安心的结果,可结果是个强盗,只给他恐惧、慌乱,还抢走了他的呼吸。

池复瞪大了眼睛看向他,眼神里满是震惊,燕来稀认得那种眼神,不是惊奇他为什么坐在地上,而是不理解这里为什么会有个人。

为什么会有个不认识的人出现在自己家里。

燕来稀先找回呼吸,不让池复看着他被自己憋死,然后试着安慰自己,说不定只是错觉呢?他总是习惯把事情往最坏的情况上去想,这次说不定也是呢?池复只是还没醒过盹来,只是奇怪睡前还好好躺在床上的人为什么现在坐在地上。

他等着池复说话,说点什么能证明他还记得自己,还认得自己的话。

池复只是看着他,好像在等他给出一个解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希望的火苗越来越弱,燕来稀抓住自己的袖子,企图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冷静,也让火苗不要彻底熄灭。

终于,池复开口了。

“那、那个、你……”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预兆,池复结结巴巴的,燕来稀告诉自己,再等一下,就一下,说不定他只是因为自己坐在床边的地上,以为是梦游了也好,以为是不想睡在一起也好,以为是他睡姿不好把自己挤下来也好,什么都好。

那快要熄灭的火苗继续添上一根火柴,可池复接下来的话却是一盆冷水。

“你先别害怕,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我那个……我……”

“你不记得我是谁吗?”

燕来稀不知道,情况都已经这么明显地摆在眼前了,事实都已经被敲定了,他现在问这个问题,是在挣扎什么?

“我应该记得你吗?”

没必要再问了吧,没必要非要让他亲口说出那句“我不认识你”,这么做对自己没有一点好处。

要向池复解释一下,他还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我……我叫燕来稀,是……你、你失忆了……异常。”

我叫燕来稀,之前是你的爱人,你因为异常失忆了,不过只忘记了我。

语言功能好像出了点问题,燕来稀怎么也没办法把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说好,慌乱间,他瞥到桌子上的那个小本。

对了,池复昨天写了日记。

他撑着床站起来,忽略了在地上蜷坐一夜导致的腿部不适,一时使不上力,跪倒下去。

平时那么怕疼的一个人,磕磕碰碰严重一点都要眼圈泛红,这会儿像是没有知觉一般,看见有手伸过来就抓住,撑着自己站起来,去拿那个日记本。

他想好好把那个本子放到池复手上的,但手抖得实在太厉害,他拿不住。燕来稀知道自己现在需要躲起来一会儿,不过至少也要先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可胃里突然一阵翻涌,身体不给他这个时间。

“对不起,我……你先自己看,我……”

他连剩下的话都没有说完,就冲向卫生间,门被他粗暴的动作拍得一声巨响,燕来稀趴在水池旁,从散发着难闻异味的呕吐物,到一股股酸水,再到什么都吐不出来。胃里抽痛着,燕来稀打开水龙头,冲干净水池,漱了口,洗掉嘴角的污渍,也洗掉眼角处因呕吐分泌出的泪水。

他忽然想起池复以前说过的,心理准备这东西,真的一点用都没有,该接受不了的还是一样接受不了。

这种时候,泪腺反倒像是被刚刚的生理性泪水糊住了,一滴承载情绪的泪都哭不出来。全部闷在胸口里,难受得让人喘不上来气。

燕来稀想喊,但池复还在外面,会吓到他。于是他咬住自己的手腕,安静地忍耐着。

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道痕迹,燕来稀听见池复在门外喊了声:“来稀?”

他分不出精力去回应,门被敲响,随即是一声从试探转为焦急的:“来稀!”

大概是他太久没有动静,让池复担心了。

“你回我一声,敲一下什么东西也行,让我知道你没事。”

接下来的声音也证实了他的猜想,但他真的没有那个力气,就连理解这一句话,都花了好半天。

“我进来了?”

燕来稀捋好袖子,颤颤巍巍地把手搭在门把上。

“我进来了!”

他终于攒够了力气按下门把,池复忽然凑过来,撑着门框。

“我没事。”燕来稀说,他看见池复单脚点地的腿,才反应过来他刚刚是想干什么。

他解释说:“没锁门。”

绕过池复,浑浑噩噩地走了几步,又站住了。

要往哪走呢?现在应该干什么呢?

他被半抱半牵着带到沙发旁边坐下,过了一会儿,池复递过来一杯水。

“谢谢。”燕来稀说,他抬手想去接,池复却把那杯水拿走了。

身体本能地向前去够,却被一只手臂拦住,池复握着他的手腕,狼狈的痕迹没了遮挡,**裸地暴露在空气中,把燕来稀凝滞的大脑唤醒了几分。

他触电般收回手,重新用袖子盖好,借口离谱到换个别的时候他自己怕不是都会想笑。

“不小心弄的。”

这种借口,池复自然不可能会信,他蹲在沙发前,朝燕来稀的左手伸出手。

燕来稀躲开了。

他握住袖口,低垂着头,语气里带了点祈求:“别看了。”

太难堪了,人家失个忆,他在这里闹什么自残,燕来稀不想被池复看到他这幅样子。

幸好池复没有坚持。

“说不定是有触发条件的呢?”池复安慰他说,“比如说睡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一天中相处时间最长的人,又或者就只是睡觉什么的?”

就算真的有,那又怎么样呢?前两者不论是避免睡前见面还是减少他们的相处时间,总归还是有可行性的,第三个呢?难道还能让池复永远都不要睡觉吗?

“你现在还记得……”燕来稀问,觉得“记得”这个词用在这里不妥,毕竟池复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只是通过日记得知了一点事情而已,所以他换了个词。“知道什么,关于我的。”

“知道你是我的爱人,我昨天失忆了,我们去了医院,确认是异常,晚上你给我讲了我们以前的事,讲到一半你说要睡了,明天再给我讲。”

也就是说,昨天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给他讲的过去的那些事,池复都不记得。

他昨天讲的那些也不是一半,是只讲了一个开头,他讲得很细,几乎是把所有还存在于记忆里的画面全部讲出来,他曾试图用自己的记忆去填补这份记忆缺失的另一半空白。

新的记忆,旧的记忆,池复都没有。也不会再有了,他们之间所有的有效期都缩短到了一天。

“没有了吗?”

又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明知故问。燕来稀觉得自己很可笑,池复的沉默也证明他确实很可笑。

“谢谢你因为这么一点信息就愿意相信我,也谢谢你昨天哪怕什么根据都没有也愿意相信我。”

仅凭几行字或几句话,就相信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燕来稀扪心自问,他做不到。

池复问他试一试好不好,说试一试说不定还有其他办法。

他当然说好,池复已经没了记忆,没了他对池复的生活不会有任何影响,但他还记得,他的生活不能没有池复。

试一试,如果还是没有任何希望的话要怎么办呢?

每天都被遗忘,每天都向池复解释,每天都去赌池复还会不会信任他?还是默默离开,让他这个困扰远离池复的生活。

燕来稀想,说得好像多大公无私似的,不就是自己先受不了,扔下池复独自逃跑吗。

不论怎样,总要试一试的,就像池复说的,说不定还有其他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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