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栖风宿雨(三)

风宿停下话音不再往下说,等着燕来稀给他回应。

“嗯,是我爱人。”燕来稀勉强扯起唇角,苦笑着,像是要哭出来,“是逃避,但不是离家出走,他不会再记得我了,只是变回陌生人而已。”

这时候应该安慰他一下,风宿知道,但安慰只会使原本一分钟能解决的事延长到一个小时都不一定解决得了,所以他决定暂时忽略燕来稀的后半句话。

“被爱人遗忘,逃走,正巧在这时遇到了梦里的……亲近的人。于是就想用一段新的感情盖住过去吗?”

“先不提我根本就不是你梦里的那个风宿,就算是,风宿对你来说是什么?”

燕来稀低下头,咬着嘴唇内侧。

风宿对他来说是什么?

一直以来,即使梦境再真实,在梦中的经历再刻骨铭心,燕来稀都在告诉自己,梦境就是梦境,和现实无关,梦里的任何东西都不会变成真的,包括风宿。

风宿是不存在于现实里的人,梦里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所以他可以心安理得地逃进梦里。

但现在呢?现实里真的出现了一个风宿,就算不是现实,对梦里的人来说,对梦里的风宿来说,梦境不就是现实吗?

他没有想用一段新的感情去盖掉关于池复的过去,也盖不住,但他确实在刻意地想要拉进和风宿的关系。故意用暗藏着暧昧的话试探对方的态度也好,刻意表现自己对对方的熟悉也好,包括试图利用对方的同情留在他身边也好。

燕来稀害怕一个人,或者说害怕一个人面对猛然间被推下悬崖般的现实。风宿在的话,哪怕只是以陌生人的身份,也会让他安心一些。

至少他还能骗骗自己,梦醒了就都好了。

他对风宿——对眼前这个,也对梦里的风宿说:“对不起。”

“不用道歉。”风宿说,话一出口,他也觉得自己说得有点过,想借着起身的动作悄悄地用一点异常,手抬了一半,又放回去了。

冬季的衣物本来就遮得严实,燕来稀的双手还藏在被子里,又不是对小孩子,突然摸头不太合适,摸脸更不合适,没办法,只能放弃,他的异常只有在手掌直接接触到对方时才有效。

“我就……只是想和你相处,想和你做个朋友什么的,没有那个意思,也不可以吗?”燕来稀问,他语气很弱,怕再惹得对方不高兴。

再被误会也好,会被拒绝也好,至少要先争取一下。

那是在梦里和他相伴了二十七年的人,就算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在普通的一天,走在路上,见到了对方,他也肯定是要上前问一问的。

“只要你不把我当成梦里的人,想追我都可以,反正我还单身。”好像前面义正言辞警告人家的不是自己似的,风宿开了个小玩笑缓和气氛,顺势借机在燕来稀头上揉了一把,“我们可以交换个联系方式,你也随时都可以来这里找我,你的家人朋友有在附近的吗?问一下谁方便,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燕来稀说着,掀开被子打算下床,被风宿按回去。

他伸手摸了摸燕来稀的额头,说:“别着急,先想好要去哪,打个电话问问家里有没有人什么的,你还病着,别出去吹冷风。”

“我出去找个酒店就好。”燕来稀说。家人也好,朋友也好,他哪里都不打算去,只是失恋后跑出来吹冷风,不小心发了个烧而已,没必要去打扰,还让他们担心。

“我不是赶你走。”风宿坐回椅子上,放轻了声音说,“哪里都不想去的话留在我这也可以,晚上要是烧得厉害还能有个人照顾。”

燕来稀摇头,对面只是一个和他熟悉的人很像的陌生人,并且在之前对他莫名其妙的态度明确表示出了不悦,这时候大概只是在客套——尽管他认识的风宿并不会在这种时候客套。

“我感觉好多了,没关系。”

他的感觉是正确的,只不过正确的是加上他自己推断前的感觉,风宿确实不是在跟他客套。归根结底,先前的情绪比起“厌烦”其实更像是“吃醋”。他并不反感燕来稀用一些自己都不一定察觉到的小手段试图和他拉进关系,甚至对此感到愉悦,哪怕对方的手段并不高明,达到的效果也堪称灾难,而且每一步都在暗戳戳地试探他的底线。

让风宿感到不悦的是燕来稀下意识地把他当成一个子虚乌有的人,下意识地利用他来逃避和另一个人的感情。

这情绪来得太突然,又莫名其妙,今天莫名其妙的各种状况太多了,风宿有些混乱,以至于他还没来得及理解它的成因,发泄的话就出口了,回过味来看着人垂着脑袋的样子,再想收回也来不及了。

前后几句话的功夫,态度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但愿不要被对方以为他有什么精神疾病。

和那莫名其妙的情绪一样,风宿对燕来稀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最开始只是觉得说不上来的熟悉,到现在,说实话,他已经稍稍有一点为自己那些不留情面的气话而后悔了,且这份好感仍旧在他体内蔓延。

“先在我这里呆一天吧,你今天应该也没什么事?”风宿说,“晚上如果状态好的话再走。”

“没事的。”燕来稀还是拒绝,说,“不打扰你了。”

风宿忽然道歉说:“对不起,刚才是我说话太过分了。”

如他所料,燕来稀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有些慌乱地说着是自己的错。

“等病好了再走吧,或者干脆等新的住所申请下来。”风宿说,“还是说你其实在生我的气?”

“不是,但是不用……没有生气……”

燕来稀不理解,到底是什么让“想走”和“想留”的两个人突然掉了个个儿,拒绝了几次发现对方是真的打算收留他后,燕来稀自认为及时地闭了嘴。

能留下他当然是想留下的,而且他现在也是真的没有地方可去。

电话铃声响起,燕来稀看了眼来电显示,把手机倒扣在床上。扣下去之前风宿瞥见了上面的字,池复。

之前为了查看异常信息按开燕来稀的手机时,风宿看到锁屏上有很多未读消息提醒,送信人也都是池复。对方的身份不难猜出,可之前燕来稀分明说过“不会再记得”。

“不接吗?”风宿问。

燕来稀迟疑着把手伸向扣在床边的手机,风宿却又说:“不想接就不接,我只是随口一问。”

不想接,但应该要接一下的,池复会担心他……要偷偷回去一趟把该清理掉的东西清理掉才是,还有……

“想吃什么?我出去买点,你需要什么告诉我,我一起带回来。”电话被自动挂断,风宿打算给燕来稀留个电话,自己出去一趟,正想着要不要给人带点生活用品什么的,猛然间想起来一个被他忽视的,很明显,也很重要的信息。

他翻找手机的时候摸过燕来稀外衣的口袋,里面什么别的东西都没有,燕来稀很可能是在情绪失控下冲出来的,身上就只带了一部手机。

为了防止异常管理方面出现纰漏,导致利用异常冒充他人的情况出现,身份证上会有一个特殊的感应装置,可以验证使用者是否为本人。申请公寓也好,入住酒店也好,都需要用到身份证,而身份证的补办则需要其他具有相同作用的证件佐证。

对求助家人和朋友持回避态度,证件大概还在之前的家里,而那个家里的另一个人——燕来稀连他的电话都不愿意接,更别说回去了。

也就是说,燕来稀说没有能去的地方,问他可不可以收留自己,是真的不知道还能去哪里,却被他曲解成那种意思!

在内心把燕来稀脑补成一个无家可归小可怜的风宿愣在原地,如果他没有及时处理好情绪,留下燕来稀,这人难不成要发着烧,像今早那样,找个角落一缩,在外面过一整夜吗?

“去我家住吧。”

风宿觉得自己可能是脑抽了,或者说他觉得自己的大脑今天一直在抽风,就没好过,抽都已经抽了,干脆继续抽下去。

他给自己找借口说:“把病号一个人扔在这我也不放心。我家就我自己,白天还不在家,正好你可以帮我照看下小夕,省得我每天带着它也不方便。”

很拙劣的借口,小夕很乖,不会和别的小猫小狗打架,带着宠物来宠物美容院,燕来稀想不出有什么不方便的。风宿的视线刚刚不自觉地往他的外衣那边瞥了下,燕来稀注意到了,他试探着说:“谢谢,我会尽快申请住所的。不过我一会儿可能要出去一趟……去取点东西。”

他故意摆出一点不显眼、但又能被察觉到的为难,等着风宿的回答。

“等病好了再去吧。需要什么我看看能不能给你买来,不用着急搬走。”

燕来稀小声嘀咕着:“太麻烦你了。”心里想的却是“太好了”。

其实根本不像风宿想得那样,燕来稀可以回到他幼时的家,可以去找秋叶求收留,只是他不想而已。他也可以偷偷回去,在门外蹲守,等到池复出门的时候悄悄回去取走自己的东西,前两天池复一直惦记着他打不开门坐在门外等的事,催他把信息重新录入进门锁,没糊弄过去,他不会进不去门。

燕来稀知道的任何一个风宿都不会这样轻易地心软,同情一个陌生人,然后毫无防备地让对方住进自己家里。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风宿是对所有人都会这样,还是只对他这样。如果是只对他的话……为什么呢?又不是在梦里。

真的不是在梦里吗?

风宿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他面对燕来稀时的反应、情绪的变化、做出的决定,都是那么的让自己也感到陌生,甚至可怕,可怕在他意识到自己抉择的不合理时,不是去纠正,而是会刻意地忽略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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