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今天是周一,连珂还有些结业资料未提交以及有关小组课题收尾的事,要回巴黎总校一趟。

走到玄关,能听到楼道里隐约传来交谈开锁的低音,不是程南翊自带辨识度的声音。

她推门出去,一个身形丰腴的法国女人,正带着两个学生模样的男生,要进去看房。

连珂讶异,走过去用法语和那个女人交谈。

半小时后,她脚步虚浮地进了地铁口,踉跄着迈下楼梯,一只脚甚至差点踩空。

她本能地抓住身边扶手,双脚像被定住,再也迈不出一步。

有路过的好心人过来询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连珂扯了扯泛白的嘴唇,摇摇头,勉强笑笑,“谢谢。”

有种说不出的苦涩憋在心里,像刚来法国,从未进过厨房的自己,尝试做的清炒苦瓜。

本想面不改色地全部吃完,反被苦得一时半会尝不出其它食物的味道,失去本身的味觉,买椟还珠,大抵如此。

法国女人告诉她,自己才是这栋房子的主人,昨晚有个男人出了比平时多两倍的租金,租了这件公寓一晚。

连珂简直想不通,程南翊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昨天明明说过的,今天会离开尼斯,大可不必花高价租一晚她对面的公寓,但他偏偏那么做了。

尼斯那么多酒店,他更是完全可以去住酒店,甚至在因特拉肯的时候,他就可以离开,为什么还要陪她走这一遭?迂回的行动轨迹是想要证明什么?

单纯只是因为自己生活太无聊了,想要找个人解闷儿?

搅动了一池波澜,再不声不响地一走了之。

眼眶发酸发涩,她抬手覆在双睫上缓了缓。

这样也好,他不过是你漫长生命中出现短短几天,匆匆而归的过客。

*

程南翊接近中午抵达巴黎,刚落地,直接被盛怀洲接进贵宾休息室。

南程北盛的盛,说的就是盛氏。早年间,程家和盛家常年居于北城权利中心地带。两家老爷子有一起上过战场过命的交情,新中国成立后,程、盛两家后辈中,也出了很多政商界的中流砥柱。

程氏集团现任董事长程兖华和盛氏集团董事长盛铭,更是掌握着整个北城商圈命脉的两位掌舵人。

时至今日,虽然两家后人在各方面也都有所建树,但其中佼佼者仍属程南翊和盛怀洲,只是后来,程老爷子突然举家南迁,程氏集团也在南城扎根,从此形成了南程北盛南北鼎立的局面。

只是这如今的南程北盛中的“程”和“盛”大有易主的苗头。作为世家大族,新老更替本是无可厚非,但自从程氏北移南归以来,集团里相继做出的人员调动来看,事情往往越是平静的背后,暗里早已翻涌成浪,势如破竹大概也是近在眼前。

盛怀洲和程南翊从小一个大院长大,从最初的不服到靠近,从刮目相看到最后五体投地,对他来说,程南翊一直都是执牛耳者的存在。

后来程南翊母亲容嘉年去世,程家南迁,那段时间是程南翊最难熬的时光,盛怀洲也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

盛老爷子钟爱收藏,盛怀洲年初在巴黎博览会上意外看到展柜里那件绿松石镶钻石手镯,当即给程南翊打去电话。

这件手镯的特别之处在于,其工艺是采用19世纪典型的刀棱镶嵌技术完成,一战后,这项技术失传已久,此时面世,引起的轰动可想而知。

不仅盛怀洲,整个珠宝界都在打听背后设计者,由此可见,这一隐藏的巨大商业价值。

程南翊是商人,商人自然以利益为重,更何况程氏一直在寻找能力出众的珠宝设计师,最重要的是,自他接管程氏以来,一直没有将奄奄一息的程氏珠宝从泥潭中拉出来,一度有整合部门的打算,导致股东们对此颇有微词,在集团其他决策上,也一直被各方掣肘,不仅如此,程兖华和程南翊父子俩的关系,随着容嘉年的离世更是势同水火。

所以,知道背后设计师是谁,对他来说能否全面彻底地接管程氏非常重要,至于背后更深的原因,盛怀洲有时也猜不出来。

但难也难在这个地方,盛怀洲询遍整个巴黎珠宝界,竟无一人知晓设计师的名字,耗时多日,得到的有效信息也只有一条,此人跟Stellene珠宝的品牌创始人有关,恰巧听闻,周五晚,她会在自己的别墅举办晚宴。

盛怀洲将这个信息透露给程南翊的时候,他当即订了最快的机票到巴黎,又辗转到尼斯,参加当晚的晚宴。

休息室里,盛怀洲从烟盒里敲出两支烟,递给程南翊一支,直奔主题,“南哥,刘阳打电话说,程兖国这几天趁你不在公司,签了大量跟供应商合作的协议,其中有一家叫作凡进设备的化工公司,两天从程氏拿走了7.8个亿的订单。”

默了默又问:“查到那个设计师的名字了吗?”

程南翊偏头点燃烟,没说什么别的话,只说有了大概范围。

盛怀洲说机票已经买好了,问他需不需要现在就回国,中断程兖国的计划。

程南翊看着落地窗外匆匆值机的路人,淡淡说了一句不急。

这时盛怀洲助理打电话来说,徐智在楼下咖啡店找他。

程南翊又随着盛怀洲去了盛氏在法国的分公司。

*

连珂到了学校快要晌午,她去了小组所在的那栋楼,作为准毕业生,还有一些繁杂的毕业手续需要办理。

想到法国人的工作效率,她大概还得跑几趟。

上了二楼,她推开门,Volandes和Neil在里面,见她进来冲她招手。

她走到桌前,拉过就近的一把椅子坐下。

“咦?Joyce你哭过了?”Neil指指她泛红的眼角。

连珂一顿,揉了揉眼角,笑笑,“没,外面风大,吹的。”

话题被岔开,Neil点头附和,“也是,五月的巴黎气候还是挺多变的,昨天还是晴天,今天就开始刮风。”

Volandes无奈耸肩,也加入话题,“对啊,距离去沙滩晒日光浴的日子还早呢。”

连珂苦笑,天气变化就跟她这几天的心情一样,真正体验了一次心里过山车。

她点点头,表示同意,“那样悠闲的好日子,我怕是等不到了。”

提起这个话题,Neil有点伤感,“真舍不得你,Joyce。你什么时候回国?”

连珂回答:“还没确定,得等学校这边的通知,还有很多琐碎的小事。”

Volandes向她投来同情的眼神,“真是辛苦你了,亲爱的,加油吧。”

连珂弯唇笑,早已习惯Volandes的说话强调。

到了中午,Neil提议由他和Volandes请客,就当作提前给连珂践行。

一上午的忙碌,她的心情较之早上,也好受了些。她暂时还不想回到那个有程南翊影子的公寓走廊,便答应了两人的邀请。

Neil选的是一家网红餐厅,正冲着十字路口,地理位置极好,对面就是成片的写字楼群,周边是人声鼎沸的商业中心。

周一的中午,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也很多,三人站在人行横道边上,等绿灯亮了,随着人群朝对面走去。

对面的人蜂拥而至。连珂原本低头看着路面,一阵再熟悉不过的味道隐隐向她飘来,逐渐萦绕在她的周围。这味道和印象中的那股雪松味道很像,除了程南翊身上,她没在其他人身上闻到过。

她猛地回头去看。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个匆匆而过的人影,肤色各异,男男女女,每个背影都不属于他。

连珂苦涩地笑笑,原来一切都是自己的催眠,自以为已经云淡风轻,稍有风吹草动,还是草木皆兵。

Volandes和Neil疑惑地看着她,“Joyce?怎么了?”

连珂回神,“没什么,我们走吧。”

*

到了咖啡店,徐智在靠窗的位置坐着,见到他们身影站起来招手。

原本他今天是要去马赛玩的,但周放的电话打到他这里来,说是程南翊和盛怀洲的电话不知为何双双打不通,有件棘手的事情需要他传个话。

徐智也是打了几遍才被接起,担心在公司里人多眼杂,所以就约在了楼下的咖啡店。

三人坐下,徐智直接步入正题:“南哥,周放说董事会已经知道了程兖国的事,商量这几天要开股东大会罢免他的职务,但此事需要经过你的同意,你还在国外的事情怕是要瞒不住了,况且,周放也快要顶不住了,已经给你打了几十通电话了。”

刚才在机场,信号差,他和盛怀洲的手机信号都很弱,屏幕上确实显示有几十通未接来电。

程兖国在程氏的职务除了集团副总之外,还负责最有油水的远洋运输这一块,供应商的用与不用,用哪一家都是他说了算,通俗来讲就是掌握着各个供应商的生死存亡大权。

有自己的供应商倒也不足为奇,只是近几个月大量签约供应商,甚至没有经过考察,直接签订供货协议,其中猫腻想想也知道。

盛怀洲一直觉得这事没什么大不了,**是无限的,身处这种庞大的商业帝国,没点歪心思都不正常,又有几个能真正做到无动于衷的。

但程南翊的想法跟他不一样,做事滴水不漏的人,总是走一步想十步后的事,提前预估风险,未雨绸缪。

再加上他做事有自己的一套,法码在他手里,意味着天平的平衡与否需要他时刻斟酌度量,稍一倾斜,便会打破现有的平衡,相互制约才是自然永恒的法则。

程南翊淡淡道:“股东大会在哪天?”

“还不确定,周放说几个老家伙现在还在争论不休,有的说让你出面解决,有的说要将此事知会程董一声,请他定夺。周放的意思你也明白,程叔一旦知道这事肯定会极力维护程兖国,到时候你们的计划就要被打乱了。”

盛怀洲也明白其中利害关系,劝他,“南哥,我看你还是尽快回去吧,你放心,这边有我盯着,一有消息会及时通知你。”

程南翊盯着窗外的人流若有所思。

这个点正是附近写字楼里出来吃午饭的白领,密集人流中,他的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人群,精准地落在对面的连珂身上。

她穿着一件酒红色连衣裙,外罩一件米白外套,头发绾在脑后,纤长脖颈,在一群高挑的欧洲人群中,也很引人注目。她低头正和左手边的男生说着什么,又时不时扭头跟右手边的男生比划着,浅笑盈盈,颊边梨涡若隐若现。

绿灯亮起,连珂和那两个白人男生并肩朝这边走来,眉眼柔软,只顾着脚下的路。

两边的男生还在跟她聊大概是学业上的事,满脸郁闷。

人声嘈杂中,程南翊一路目送着和她擦肩而过,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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