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珂坐在工位上，看着桌面的工牌发呆，脑海里的记忆胡乱碰撞着，理不清什么头绪，只记得会议上男人低沉颗粒感的嗓音。
即使她有心躲避着那道灼热的视线，依然感觉它像是精准的雷达，自己则处于被辐射的中心地带。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程南翊工作的样子，没有例外，与想象中的神情几乎一致，眼神锐利，三两句话点名扼要，跟他这个人一样，步步紧逼，直冲要害，好像除了跟随他的思维走之外，没有任何别的法子。
她不想再去探究巧合的概率，毕竟嘉懿只是一个跳板，她不会一直待在这里，但现下好像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平台。
她拿起桌子上的水杯，走向茶水间，现在她需要一杯浓咖啡来理清混乱的思绪。
晃神的间隙，听到一旁同事的闲聊。
“来公司两年了，第一次见到程总，本人比传说中还要帅！”
“天哪！我到现在耳朵边还是程总性感的嗓音，怎么会有这么迷人的男人！长得好就算了，连声音都这么有磁性。”
“可不嘛，本以为韦副总就很帅了，没想到程总更帅，不对，韦副总给人的感觉就像春风拂面，程总倒是恰恰相反，有一种寒风凛冽的感觉，反正，每天面对这两个极品男人，这以后上班都有动力了。”
“拉倒吧，我来公司这么久，程总从来没出现过，这次也只是因为嘉懿珠宝推新品的事，平时根本见不到他本人。”
“也是啊，毕竟嘉懿只是程氏众多子公司里，最不起眼的一个，我要是程总，我也不会把精力放在这儿。”
连珂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低头呡了一口杯子里的咖啡，明明加了两勺糖，怎么口腔里还是微微发苦。
很快，周围八卦的同事散去，她调转脚步，打算去卫生间，就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连珂，你等一下。”
韦铭杰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一同往日的正装，头发打理得整齐油亮。
连珂抬头看向来人，礼貌开口：“韦副总。”
她看到韦铭杰短暂地皱了一下眉头，很快又舒展开，似乎是她的错觉。
“有件事需要你帮忙。”韦铭杰态度一如既往，让人如沐春风，“我听赵姝静提过，你的法语很好，正好明天展出的是法国人Jean Fouquet的作品，公司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法语翻译，辛苦你明天随同翻译一下。”
连珂看着韦铭杰脸上的笑容，想起刚才同事们的八卦，春风拂面，确实如此。
她平时很少和他打交道，但此刻他嗓音温润，没有任何领导架子，好像拒绝他是一种罪过。
她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好的，韦副总，我会做好准备。”
韦铭杰笑笑，“不需要太紧张，赵姝静说你的能力很强，我相信她的眼光。”
连珂会心一笑，赵姝静对她有一种盲目的自信，也不知是好是坏，看来她今晚又要加班研究那位法国人的生平了。
韦铭杰意识到她变化的表情，以为她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难处，出声安慰她，“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出来，公司会全力满足。”
连珂知道他误会了，只好赶忙摇头，“没有，韦副总，您放心，我会做好的。”
韦铭杰还想说什么，对面过道三五个人朝他们的方向走来，为首的人一身挺括的黑色西装，单手抄兜，腕间的表盘泛着刺眼的冷光，漫不经心投来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视一遍，而后漠然地转移，从他们身边径直离开。
连珂目光跟随着被人簇拥着离开的程南翊，那颗七上八下的心又开始紊乱起来。
他刚才的眼神仍然凌厉，像是不屑，又像是嘲讽，她不明白一贯温润如玉的人，怎么瞬间判若两人，看来八卦有时也并不完全空穴来风。
*
晚上八点半的公司，空空荡荡，连珂关掉电脑，揉着酸痛的脖颈，刚跟Volandes聊完，打听了一下Jean Fouquet的经历，她做事一向如此，提前了解对方，也好投其所好。
展会不仅关乎嘉懿在市场上的反响，也是她打响名号的第一枪，说不紧张是假的，纵然对自己的能力有绝对的信心，但毕竟市场需求随时在变，尽所能地了解多一些，总是好的。
她捞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拿起挎包，出了办公室。
到了楼下，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秋风乍起，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丝，地面已经积了潺潺的河流，看来下了有一阵子了。
她感叹着公司大楼隔音效果太好，下了这么久，居然一点声音没听到。
她打开手机软件，意料之中，她前面还有一百多号人排队等待，看来买车这件事，确实要提上日程了。
之前连进烨让王叔接送她上下班，她担心父亲身边没有趁手的司机，婉拒了。连进烨又要给她买车，她自从考出驾照就没摸过车，又考虑开车还要找停车位，都不如打车来得方便，眼下这唯一的不方便就体现出来了。
正当她考虑要不要给衣梦蓁打电话，问她是否有空来接她一下时，路边一束明亮的光线照来，紧接着一声“嘀”的喇叭声响起。
连珂抬头看向不远处线条流畅的黑车，雨夜笼罩下，如同一只隐匿在暗处、蓄势待发的草原猎食动物。
车门打开，迎着细密的雨丝，程南翊的身形轮廓逐渐清晰，他依然是上午开会时的衣着，发丝沾染了水汽，冷峻的眉眼注视着站在檐下的连珂。
他大步朝她的方向走来，地面的雨水被黑色皮鞋踩过，溅起的水花在他裤角周边跃动，滴滴嗒嗒，每一步都踩在她的心弦上。
他带着一身水汽在距离她一步之遥停下，浅色的眸子深邃异常，周身的男性气息瞬间将连珂包围。她心有所感，张了张嘴，始终没问出那句“为什么等她。”
程南翊一天阴郁在心头的烦躁，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他不想理会上午在茶水间那碍眼的一幕，但越想无视越是清晰，上午的集团大会他没有参加，周放向他传达会议事项时，他只觉得耳朵在嗡嗡作响，完全听不进去。
这个时间点，他本应该在老宅，老爷子牵线搭桥的程氏与叶家合作的晚宴上，即便周放一再提醒他，在这个节骨眼，不能得罪老爷子和叶家，可他就是鬼使神差地开到了嘉懿楼下。
在车里，直到他抽了一根又一根烟，终于看到那个瘦弱的身影出现，他想也没想，开了车门，几步走到她面前，可看着她晶亮的瞳孔时，他竟一时语塞，以往的措置裕如全然没了章法，只盯着眼前人，心里一遍一遍描摹她的轮廓。
连珂看着面前从一开始怒不可遏，到此刻沉默不语的人，一时有些古怪，拿不准他的意图，率先出声打破沉默，“程总，这么晚了，你来公司有事吗？”
她没有妄想到以为他是专门在这等她的，这么晚出现在这儿，除了公事，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理由。
程南翊听到她柔柔的嗓音，瞬间意识回拢，他紧握了握双手，平复了心中郁气，问：“刚下班？”
“嗯。”连珂点头，补充道：“为了明天展会的事，查了一些资料。”
顿了顿，她又问：“程总是来找韦副总和赵姐的吗？不过他们都下班了。”
她看着男人不算好看的脸色，下意识以为他是来找领导谈公事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他们的？就不能是找别人吗？”程南翊忽然起了较真的心思。
“别人？比如……”
“你。”
“我？”连珂起伏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了，或许没有旁人，她也起了刨根问底的心思，“为什么找我？”
程南翊明了她的深层意思，他还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心思，诚然接近她带着自己卑劣的目的。
无所谓她是什么人，他从没有想过这一点，只是带着自己昭然若揭的**，巧妙地利用了她的不知情而已，尽管在尼斯，他有片刻的动摇，但也只是片刻而已，稍纵即逝，他没有任何负罪感，不是他还会有别人。
但事情好像越来越不受控制，他没法儿说服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尤其是茶水间她对着别人浅笑晏晏的模样，这让他很不舒服，他不想承认，只归咎于他不喜欢自己的所有物被人盯上的感觉，人也是如此，都是他夺回程氏的兵器而已，只是她是最重要最趁手的一件。
他喉间轻笑，掀眸凝视她：“连小姐带伞了吗？我的伞借人了。”
连珂僵滞住，他又恢复了以往游刃有余的样子，也对，这才是真实的他，刚才的他和此刻比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
不过他说伞，她才想起初次见面时，他递来的那把木质伞柄的伞，此刻还躺在她的衣柜里，她不确定他这话的真实性究竟有多少。
这么晚等她就是为了要回那把伞吗？堂堂程氏集团掌权人还差一把伞？
“那把伞还在我家，程总需要的话，我一会儿回家就找出来，明天带来公司还给你，可以吗？”
她一本正经解释的样子，有些像被冤枉的小孩子，急于澄清自己的初衷。
程南翊此刻心情莫名地好，继续逗她，“哦，可是我急用，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只好随你一道去取了。”
连珂坐在副驾驶上，车里暖风吹得她昏昏欲睡，但她强忍着困意，心中郁闷，再一次被他蛊惑了，稀里糊涂地上了车，才反应过来，他哪里需要什么伞，出门就上车的人，怕是脚底都比别人家的地板干净，虚虚实实，雾里看花，她很讨厌这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程南翊似是察觉出她的恼怒，浅笑不语。
她被保护得太好，初衷善良，从未怀疑过世间阴暗，他的蓄意出现对她来说祸福难料。
等绿灯的间隙，他偏头问她：“这半年过得好吗？”
她不愿细说，囫囵地回他：“我过得好不好，其实本来就跟程总没有关系。”
程南翊微笑着看她：“是吗？”
“不是吗？”情绪上头，她想也没想，吐出心中不快，“我们俩连联系方式都没有，都是来去自如的人，和陌生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充其量算是上下级关系，老板关心员工过得好不好属实没必要，员工也不是非要关心老板的动向才行的。”
程南翊没有开口，锁住她的目光，不疾不徐地上下打量着，留恋的意味明显。
她褪去了学生时期的稚嫩，一身干练的西装，一头如瀑长发烫成大卷，唇色嫣红欲滴，领口锁骨突出，皮肤更加白嫩发光。
程南翊就这样看着她，忽地向前倾，眼神暧昧不明：“为什么来嘉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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