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有数不清的潦倒又落魄的人，楚纪西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沦落成这个群体中的一员。
细数他的履历，海外知名理工大学毕业，在校期间就创办了个人工作室，第一年的营收就高达千万美元。
毕业以后回国，定居A市后。又陆陆续续开办了三家公司，涉及电子芯片业、智能制造以及AI，利润更是翻了几番。
从在A市籍籍无名到人人称赞的年轻才俊，楚纪西只用了一年时间。
今年他25岁，眼看着公司蒸蒸日上，事业就要迈上新的台阶，正是意气风发的好时候。
可忽然间，外资大批撤离，他的生意一落千丈，资金链断裂，名下的三家公司像是遭遇了巨大风浪的三艘小船，在剧烈动荡的灾难面前只能苦苦支撑。
但是又拿什么支撑呢？
楚纪西在办公室的洗手间里接了捧冷水，扑到脸上，双手在脸上用力地揉搓了一下。
从上个月开始，他就一直没有怎么睡过长觉，每天合眼不到两个小时就会猛地惊醒，惊醒之后便再也睡不着了。
冰凉的水珠沿着脸庞向下滑落，按在脸上的手指同样没有温度。
楚纪西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脑子里想的事情很杂很乱，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就在刚才，他正式宣布名下的三家公司破产，员工解散。
对自己的员工，楚纪西除去给了法律规定的遣散费和工资，还额外给了一笔补偿费。
这几年经济形势不好，工作难找，楚纪西不知道解散的员工要花多长时间能找到一份工作，他心里预估员工从被辞退到找到工作这段过渡期至少要一个月或者更久。
即使被解散的员工都十分优秀，是电子智能领域非常专业的工程师。
楚纪西尽可能地多给了一些，毕竟很多结了婚买了房的员工面临的压力，不只是找到下一份工作，还有背后的家庭压力。
家庭……
楚纪西紧了紧领带，将自己打理好，面上是一贯的冷淡表情。
心却往下又下坠了几分，公司破产的事，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和他的妻子说。
说是妻子，其实并不恰当，因为他娶的是一个男人，一个正当红的大明星——何弦。
一年前结婚的时候，楚纪西在婚礼上宣誓要让何弦余生幸福快乐，可是如今的他给不了何弦想要的生活了。
楚纪西走出总裁办公室，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略显沉闷，快走出员工办公区的时候，他回头望了一眼，昨天还忙碌不已的员工工位上现在已经是空无一人。
一片难言的寂静之中，楚纪西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将公司最后一幕深深刻进心里之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间公司在市中心最繁华区域的写字楼里，租了上下两层作为办公区，只是这个月以后便不再续约了。
楚纪西的车从写字楼下驶过时，巍峨高耸的写字楼在他身后。
整幢楼的玻璃墙面在阳光下反射的光很漂亮，楚纪西也不过是来来往往人群中的渺小一个。
车渐渐驶进城郊的别墅区，离家越近，楚纪西心里越忐忑，甚至一度想过掉头离开。
活了25年，楚纪西还是头一回尝到失败的滋味，从小到大虽说不是任何事都顺风顺水，但细细数来，很少有事情没有按照他预想的那般发展。
楚纪西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有些发僵，最终还是将车停进了自家的车库。
直到走到家门口，楚纪西都没想好第一句要怎么开口，生意场上伶俐的口才到了妻子面前，只剩下笨拙。
楚纪西一点儿也不想要骗他，他对何弦，只有真心相待。
推开门，厨房里传来烧水的噗噗惜响动，楚纪西脱鞋的动作一僵，随即面色如常的脱掉皮鞋，换上居家拖鞋。
楚纪西刚坐上沙发，握着玻璃水杯的何弦便走了过来。
宽敞的开放式客厅，一下子闭塞起来，好似四面八方的空气都朝楚纪西压过来。
他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放在膝盖上的左手下意识握成了拳，手背上凸起两条青紫色的血管。
楚纪西想笑一下，缓和一下气氛，但是常年绷紧的唇角却不怎么听使唤，他一派精英气的五官难得显得有些木楞。
何弦看着自己追求了五年的木头，心里万般不是滋味，他将手中的水杯重重放下。
杯底与大理石桌面接触时发出“嘭——”的一声，楚纪西略略下垂的眼眸一下子盯住了何弦握着水杯的那只手，接着视线移到了何弦脸上。
那是一张具有十足攻击性的艳丽脸庞，在颜值内卷的娱乐圈里十分抗打，甚至一度被称为圈内神颜。
只是此刻这张异常漂亮的脸上，正盛满了愤怒。
“终于知道回来了？”何弦在对面的沙发上落座，“这次在家里呆多久？一个小时？还是拿完换洗衣服就走？”
何弦黑沉的眼珠注视着楚纪西，嘴角勾起的弧度很是嘲讽。
楚纪西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没有说话，他不擅长应付吵架，结婚前很少和人红脸，结婚之后，吵架好像是家常便饭。
可是带着情绪的表达，并非楚纪西的长项，他说话之前总是瞻前顾后，考虑很多。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伴侣？”何弦看楚纪西无动于衷的样子更加来气，“楚纪西，我好不容易把你追到手，就是看你给我摆脸色的？”
楚纪西的眉头渐渐拧了起来，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何弦那张盛怒的脸。
“之前追你的时候，大家都说你是圈子里难得的顶配1号，从来不和零号过多接触，洁身自好得很。”何弦双手撑在沙发上，嘴里说着气话，双眼却越来越红，好似被楚纪西欺负狠了。
“那是他们没和你相处过，你这人就是块又冷又硬的石头。我问你，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特么的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楚纪西像被闪电击中一样，呼吸短暂地停滞了，他脑中一片空白，忽然间，一股莫大的悲伤从他心底涌起，喉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艰难地颤动着吐出一句话。
“对不起。”
何弦满眼失望，他快步走上楼，又很快下来，楚纪西看着他披了一件外套，一言不发地出门去了。
窗外的太阳渐渐西斜，黄昏被黑暗吞没，楚纪西不知自己坐了多久，直到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他才恍然发觉他四肢都发僵发木，手指抬了两次才开始动弹，好似一个年久失修的机器人一样。
电话是何弦的好友孟年打来的，说何弦喝得烂醉，让楚纪西接他回去。
楚纪西站起身，动了动发麻的身体，拿起车钥匙出了门。
楚纪西将醉酒的何弦接了回来，何弦并没有认出他，只把他当成了一起喝酒的朋友，倒在自家沙发上时，还嚷嚷着要酒喝，要大醉一场，忘掉烦恼。
楚纪西拿了个毯子过来，给何弦盖上，他拿过挂着的围裙，准备给何弦做醒酒汤。
背后，何弦忽然喊了他的名字，“楚纪西！”
楚纪西脚步一顿，回身看去，何弦眯着眼，却并不在和他说话。
“孟年，你说楚纪西爱过我吗？我追了那家伙五年，他一直当我可有可无。
毕业前就知道学习，毕业之后就知道工作，他那个人甚至一次酒吧都没进过，你说可笑不可笑？”
楚纪西没说话，只当何弦在撒酒疯。
但何弦嘴巴却不停，又说道：“我和他好不容易结了婚了，他还那副样子，五年啊，我就是花五年的时间去捂一块石头，那石头也热了。孟年，我真的快受不了了，青春才几年，我全花在楚纪西身上了。”
越说到后面，何弦声音越低：“孟年，你别笑话我，我已经不年轻了，要是我十八岁，我肯定还追在楚纪西后边跑。
但是我现在二十四了，我现在现实到自己都害怕，要不是想到楚纪西有钱，能给我提供资源，我真的忍不下去了。”
楚纪西进了厨房，打开水龙头往锅里面灌水，他表情认真，直到水流到他手指上，才惊觉锅里的水已经满到溢出来。
24岁的何弦现实，婚姻不幸，也能忍着和有钱人过下去。
可是25岁的楚纪西刚刚破产，不仅没钱还欠了供货商的债。
客厅里何弦的声音低到听不清，锅里沸腾的醒酒汤占据了楚纪西的耳膜。
那一声声沸腾的水泡，好像是命运残酷的警告。
楚纪西，顺风顺水的童话人生结束了，欢迎来到成年人的世界。
醒酒汤做的不好，楚纪西没有给何弦喝，扶着他上楼，稍微清理了一下，就将他塞进了被窝里。
楚纪西没有睡，他坐在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坐下来后，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借钱。
楚纪西创过业，也相信自己的商业头脑，只要有人愿意借给他一笔钱，还上债务，楚纪西相信他很快就可以东山再起。
可惜楚纪西打了四通电话出去，打给的都是较为亲近的生意伙伴，但一听说他已经破产，那些原本还亲亲热热的语气便急转直下。
五月份的夜，并不冷，楚纪西却感受到透骨的寒意。
他从未曾觉得自己是个骄傲的人，直到今夜自尊心反复被碾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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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破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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