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沉闷的雷鸣轰隆作响,夏至过后,A城的雨总是说来就来,豆大的雨滴铺天盖地落下来,不一会儿,整个天地都闷在了雨中,天光昏暗下来。
楚纪西踏过地面上的碎瓷片,走到窗边,抬手将敞开的窗户关上。这是他能为何弦做的最后一件事。
楚纪西拟定的离婚协议里,将自己名下大部分财产都给了何弦,只给自己留下了市中心的一幢房子和一辆车,可以说,和净身出户没有什么不同。
流淌着水痕的玻璃映出了一双黑沉沉的眼眸,无神无光。
卧室的床头柜上,还有一张两人曾经的合影没被砸掉,照片里的楚纪西和何弦穿着一样的白色西装,手牵着手。
照片里楚纪西的目光落在何弦身上,虽然他没有露出笑容,眼神却无端温柔,而面向镜头的何弦笑容非常甜蜜。
旁人一看就知道照片里的小两口多恩爱。
楚纪西从无名指上褪下结婚戒指,还记得他和何弦刚结婚的时候,他很不习惯在身上戴饰品,结了婚的第二天他就把戒指收进了保险柜里。
何弦见他将戒指收起来,犹豫了半天,小心翼翼地问他:“你不戴戒指,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是我的吗?”
楚纪西看他一眼,心中可怜又可爱,重新打开保险柜的门,将结婚戒指取出来,一直戴到今天。
只是一年过去,现在回忆起来,那时让他心里一片柔软的漂亮青年当时的神态,竟然有些记不清了。
反而眉头紧皱,唇角下压,好看的桃花眼盛满怒意的样子最清晰。
一室寂静中,楚纪西思来想去,都很难将脑海中何弦那张脸想象成最初结婚时的模样。
他们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楚纪西想不出答案。
他转身下楼,卧室里那张洋溢着幸福的照片静静地留在原地,倒映着楚纪□□自离去的背影。
取出市中心房子的房产证,楚纪西坐进黑色轿跑内,拨通了一位供货商的电话。
这位供货商姓周,是A城有名有姓的富豪,很讲信誉,经常做慈善,在A城上流圈子里口碑很不错。
楚纪西之前也和周老板合作的非常愉快。
他不知道雇人催债的供货商到底是哪一位,但在一众供货商里,周老板应当是最好说话的。
他打算将房产证先抵押给周老板,请他帮忙周璇一番,让各位供货商多给他一些时间,那些欠下的债,等他经济情况好起来,肯定一一还上。
周老板的语气和楚纪西像的一样,和善又热情。
“楚总,哎呀,好多日子没见了,你现在在哪发财啊?”
楚纪西顿了两秒,语气平静地道:“不好意思周老板,我现在破产了,之前在您哪里订货的尾款暂时没法补上。”
“楚总说的哪里话?补不上就不补了也行啊,我跟楚总又不只是合作关系,合作之外我们还是朋友!”周老板说话顿挫有力:“朋友之间不需要讲究那么多!”
楚纪西握着手机的手指慢慢收紧,他无言片刻,声音微微沙哑:“谢谢,但钱一定得还的。”
周老板笑了两声,通话里有两秒钟的沉默,接着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唉!现在经济形势不好,没人过得轻松,你解散了公司,员工没着没落。我呢,勉强撑着我那几个厂,所有人都指着我吃饭。”
楚纪西静静地听着周老板说话。
“朋友之间谈钱太伤感情,可我也不得不为我手底下几百张嘴考虑。”周老板的声音变了,公事公办。
“小楚啊,我私心里是死了也不想在你落魄的时候向你要债,可形势不由人,我也没有办法。
不过,我也知道你不容易,我前几天和马老板、吕老板他们几个商量了下,钱呢你可以不还。”周老板顿了顿:“你智能制造那家公司不是有两面墙的专利吗?你把那些专利无偿赠与我们几家,债的事一笔勾销!”
周老板客气的笑从话筒那边传来,语气又开始亲亲热热:“小楚啊,你好好想想,这是双赢,你现在一穷二白的,我们这些个小老板又能图你什么?”
楚纪西暗色的瞳孔向内收缩,一侧的耳朵是雨滴的噼啪声,另一侧的耳朵里充斥着亲热的笑。
楚纪西恍惚中记起,这位周老板有一双鹰一样的眼睛,当这双眼睛看到财宝时,就会如同贪婪的豺狼。
两面墙的专利是楚纪西仅剩的底牌,他在国外读大学期间申请了这些专利,正是因为这些专利他才能够把个人工作室开起来,毕业后回国开公司也是这些专利给他的底气。
“我拒绝。”楚纪西冷声道。
周老板不以为意地笑起来:“你会同意的,楚纪西,破产的日子可不是那么好过的。多少个美满幸福的家庭因为破产欠债支离破碎,多少老板日子过不下去从楼顶一跃而下,你我都很清楚。”
楚纪西深吸了一口气,冷冷道:“钱我会在汇款日到来前,打给你。”
周老板冷哼了两声:“天真!愚蠢!”随即挂断了电话。
楚纪西脊背靠进座椅里,修长脖颈后仰,眼眶周围的红了一圈,他拼命地喘气,像一条搁浅在河滩上生命垂危的鱼,在死亡面前,疯狂的求生,疯狂的崩溃。
雨幕遮天,亮着车灯的黑色轿跑在原地停了两个小时,才驶出别墅,向远处疾驰而去。
*
两天后,颁奖典礼后台,何弦的经纪人李树拿着解酒药匆匆走进休息室。
推开休息室的门,迎面一股浓浓的酒气。李树抬手用力在鼻子前面扇了几下,根本驱不散味道。
何弦手里攥着瓶白兰地,没形象地坐在地板上,修身的精贵礼服蹭着地垫,肉眼可见地皱了三个褶。
“我的祖宗唉,今天你要上台领金曲奖,不是说了今天不喝,不为男人一辈子伤心买醉,怎么还喝成这样?”
李树叹口气,蹲下身,顾不了那么多,夺走何弦手里的酒瓶,把酒放到一旁何弦够不到的地上。
他拧开了药瓶,往何弦嘴里塞了一颗醒酒药。
何弦被迫咽进去一颗苦涩的药丸,咳嗽起来,他用力睁大眼睛,涣我散的瞳孔却难以聚焦,视野迷迷蒙蒙。
“我……我还要喝,你是谁,也配管我?”
李树伸手想把何弦拉起来,何弦体重轻,被拉起来半边身体,他垂在地上的双腿却像没骨头一样拖着。
“我不配,只有你念着的那位楚总配行了吧。”
何弦被某个称呼刺激到,像是清醒了过来,面色冰寒一片。
“什么楚总?哪来的楚总?这世上谁离开谁还不能活了吗?”
他说话间,挣脱了李树的手,踉跄几步去拿白兰地。
李树连忙走上前,抢在醉酒的何弦前面拿走了酒瓶,今天的颁奖典礼十分重要,要是何弦在这样重大的场合出差错,相关词条能直接冲上热搜,成为何弦星途中抹不掉的黑点。
李树咬牙切齿道:“我看你是活不成了,你这烂醉的样子跟死了也没区别!”
何弦瞪着李树,漂亮的脸孔上驼红一片,药物发挥了作用,他慢慢地清醒过来,站直了身体。
“何弦,我不管你为了什么发疯,你给我牢牢记住,你是靠什么红到现在的,只要你还想红下去,任何不光彩的事情都不能摆到明面上来。”李树严厉地道。
\"之前你高调和男人宣布婚事,我看你实在高兴没说你,毕竟多年痴心追求,一朝得偿所愿实在不容易。
你别太过分了。\"
何弦抬头捋了下头发,造型师精心弄好的碎发被捋到头顶。
何弦手指抵着光洁饱满的额头,神色淡淡,目光又薄又冷,道:“以后不会了,我这两天就是气不顺,楚纪西那个人以后从我生命中抹掉了。”
他手指尖在额头轻点了两下,“完完全全抹掉。”
李树狐疑地盯着何弦,没说什么,片刻后,提醒他去换身服帖的礼服。
到了该离开休息室的时候,何弦脸侧的驼红没能消下去。
李树公事公办道:“等会儿我放消息出去,说你感冒发烧了,让水军顶一些你带病工作的帖子上来,省得传出乱七八糟的事。”
何弦点了点头,准备推门出去。
李树又道:“上台前,摘掉你手上的戒指。”
何弦动作一顿,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闪着金属的银色光辉,他冷冷地盯了几秒,随后,用力摘下戒指,甩在了身后的垃圾桶里。
是你先不要我的,我不过是如数奉还。
李树看着何弦离开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何弦刚进入娱乐圈时,懂事又腼腆,充满干劲,在作曲方面又很有才华,很快就在娱乐圈展露头角。
他长相也漂亮,性格虽说不上八面玲珑,但也很讨歌手大腕的喜欢,展露头角后就一直红着。
情窦初开时候又遇到了楚纪西那样杰出的人,何弦想要配得上他,为此付出了数不清的努力。
他从只会作曲子到歌也唱得有模有样,演技从蹩脚到被大导演认可,吃了多少苦头,李树都是看在眼里的。
何弦和楚纪西修成正果时,李树是打心底里为他高兴的。
可婚后,何弦却变得不像自己了,和一个冷淡不会表达爱意的人相处,需要耐心和理解。
何弦对别人都有耐心,唯独对追到手的楚纪西没有,他迫切地渴望证明楚纪西爱他。
但爱情这东西,经不起考验,也无从证明。
李树这个局外人看得分明,何弦婚后脾气越来越暴躁易怒,而楚纪西相反,越来越忍让。
一人退一人进,终究是不得圆满,只会越离越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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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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