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笼罩的天幕,山雨欲来。刺眼的光芒将天空撕裂了一道口子,打在了远处的高台之上,上面跪着一个少年。
青龙链缚住了少年的手脚,他每每手脚微动,锁链哗啦,地面便绽开大片血色。
“你可知错?”清冷威严的女声响起。
“徒儿不知。”
上首之人怒不可遏,连带着那张仙姿佚貌的脸都微微扭曲:“孽障,身怀戮仙之脉却欺上瞒下,是何居心?!”
“徒儿不曾做过有损仙界之事。”少年眼眶发红。
“若待你事成,一切便为时已晚!”白衣女仙怒而拂袖,“拿封魔针和诛魔印来!”
台上弟子大多噤若寒蝉,缄口不言。
身旁一青衣女仙面露不忍:“师姐,他为你教养数百年,此刑罚是否太过苛刻?”
“你我既为仙门中人,就应以仙门安危为己任,纵我教养他数百年,何如?你当知晓,戮仙之脉于仙门是何种意味。”
“可若如此,他定会神魂俱灭……”
“师妹,他,注定入魔。”白衣女仙指着跪地的少年,语气铿锵。
封魔针钉入少年后脑之时,凄厉的惨叫响彻高台,似连雷电之声都小了许多。
待到诛魔印落,便是神仙难救。
青衣女仙目不忍见,耳不堪闻,悄然离去了。
少年浑身浴血,鬓发散乱,赤红着眼。
他语气森然:“今日之辱,必百倍还之。”
白衣女仙不为所动,将诛魔印推出。
少年闭上了双眼。
“去吧,去寻找你的宿命。”
“不要!”颜落骤然惊醒,一身虚汗。她下床倒了杯水,仍惊魂不定,思绪难安,心中甚至还有一丝莫名的悲痛。
为何会做此等怪梦?她努力回想梦中之人的面容,却是一片模糊,唯一记得的便是那句有关宿命之言。
已是第十日连续梦到此番场景了,真实得让颜落怀疑自己并非身处梦境。
梦中的少年是何人?
仙门?与她一介魔族有何关系?
不对,她也并非魔族,而是披着魔修皮的人类。
半月前的一个夜晚,身为中医药膳师的她遭人劫财身受重伤,醒来之后便成了魔宫后厨杂役。
颜落摸着与她一同过来的紫水晶吊坠,脑中似有一团乱麻,看了眼屋外,月落乌啼,少顷便要上值,只好收起思绪,匆忙洗漱,赶往后厨。
“今夜君上于炽阳殿设宴,尔等务必使出看家本领,讨得君上欢心。若是出了岔子,便等着去那幽魂窟吧!”一脸尖酸刻薄的后厨掌事吊着嗓子颐指气使,手中不时噼里啪啦地放出几道闪电。
黑沉沉的天空如一张巨大的玄色织网笼罩在头顶,将一切吞入黑暗,同时也落在了人的心上。
院中跪地的众人皆俯首称是,尽是唯唯诺诺的模样。
待到掌事走后,大家都还心有余悸,便噤了声各自忙着手上的活,除了颜落。
她无法对那个怪梦置之不理,何为宿命?
心不在焉地洗着菜,她轻轻用手肘碰了碰芝芝,悄声问道:“今夜前殿是不是很热闹?”
芝芝赶紧捂她的嘴:“莫要说了!掌事在外瞧着呢!你要去前殿?还要不要命了?”
“他也就是在咱们面前逞威风,岂会真的盯着不放。”
颜落撇撇嘴,但还是凑近芝芝的耳旁低声询问:“今日三十,魔宫的结界是否会打开一个时辰?”
芝芝手中的活未停,敷衍地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
颜落在心中暗下决定。
今夜亥时,魔宫结界会打开,到了子时便会关闭,她不能浪费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离筵席开始尚有一个时辰,掌事手执长鞭走入屋中,众人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
“准备得如何了?”
颜落听着那略显刺耳的声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手上洗菜的动作倒愈发勤快了。
两息过后,一道惨叫声在屋内响起。
“小蹄子,你还敢偷懒?!不想活了是吧?”掌事的鞭子落在了一个扫洒丫头身上。
“奴婢没有,奴婢没有,求掌事大人饶命!”小丫头被打得连声求饶。
颜落听着小丫头惊恐的叫喊声,捏紧了拳头,却又无可奈何。
掌事使力打了好几鞭子才解气,出门之前啐了一口:“今夜若是出了纰漏,仔细你们的狗命!”
颜落看了一眼那个小丫头,满身是血,若不及时救治便也香消玉殒了。
她眼中闪过不忍,拿出袖中的丹药,却被芝芝拉住了:“你不要命了?还敢去救人!”
“不救她就死了,就算吃了药也未必能好,全看她造化。”
颜落到底无法眼睁睁看着有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她迅速跑到小丫头身边,给她塞了一颗药,而后又继续忙活了。
小丫头轻声道谢,吞了药又爬起来继续干活。
颜落叹了口气,想要离开魔宫的心更加坚定了。
魔宫,炽阳殿。
上首之人一袭镶银色暗纹的白衣,乌发半披,坐姿也不甚规矩。
男人懒洋洋地挥了挥手,嗓音冷沉:“开宴吧。”
名唤兰翼的左使恭敬垂眸:“是,君上。”
各色珍馐如流水一般被送入了殿内。
“君上,此番我魔界大捷实乃大快人心,扬眉吐气!您的星焰已然大成,仙界那帮宵小已不足为惧,属下恭祝君上早日屠灭仙族,一统六界!”殿中一大胡子将领高举酒杯,朗声笑道。
男人点点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兰翼立于前方:“琰琅将军所言极是,济济多士,乃成大业,我魔界群英荟萃,定能立于六界之巅。我敬将军一杯。”
言罢,他走了下来,与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间好不快活,以至于无人注意到上首之人是何时消失的。
消失的男人,即魔界魔君司祈昭,他有个秘密。
每月最后一日,他都要离开魔宫一趟,除了兰翼,无人知晓他去了何处。
而此刻,恰好亥时已至,结界大开。
颜落早已经由后殿悄悄去往了出口。
她将梦中的高台画了下来,收拾了一些生活用品和药材,装入空间手钏,背着原主留下来的剑,身着劲装,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从结界出去,沿着魔都朔炎城一路北行,便能到达魔界与人间交汇的小镇---曜灵镇,穿过人界最北处的山,便能到达仙门山脚下。
这一切她都已规划好,但唯独算漏了一点:自己是个路痴。
于是,半个时辰后,颜落迷路了。
黑黢黢的天空,只有一弯孤月挂于其上,仿佛在无声嘲笑她。
她停了下来,将手钏搜罗了一番,也没能寻到个司南,看来只能等太阳升起之时再前行了。
周遭是一片荒山,这里许是魔宫后山地界。
方才全凭一腔孤勇冲过结界,眼下空无一人,且时不时有魔兽的叫声传来,倒叫她有些害怕了。
她寻觅半晌才堪堪看到个山洞。
刚走到洞口,便听到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心下一惊,幸亏自己不是身穿,原身有着魔婴修为,否则她也不敢一个人轻易出逃。
颜落深吸一口气,用力握紧手中的剑,走了进去。
借着洞口透进来的月光,她看到一个影子蜷缩在石壁旁。
仔细分辨了一番,是个白衣之人。
她松了口气,但也不敢掉以轻心。
“敢问阁下是?”她壮着胆子询问。
那人未动。
颜落走近了些,用剑鞘轻轻地戳了一下对方,还是没有回应。
莫不是死了?
就在她将剑收回的那一瞬间,地上的人突然暴起,冲过来掐住了她的咽喉。
颜落手中的剑掉在了地上。
她被掐得呼吸困难,求生本能让她挥出一掌,对方被打倒在地,没了声响。
颜落捂着嗓子疯狂咳嗽,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她看着地上的男人,一袭白衣,衣襟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脸上也有些脏,但这些丝毫不影响男人如圭如璋,然而眼下她无心思虑这些。
此人不会被一掌打死了吧?不过,就算死了那也是活该,若非他方才突然出手自己也不至于失了轻重。
颜落这回没再靠近男人,而是持剑坐在了一丈开外离洞口较近之处,随时盯着地上的动静。
待坐下后,看了一眼洞外的天色,子时刚过,困意袭来,但她不敢放松警惕,便一直熬着,直到月落星沉。
“药……药……”
颜落在半睡半醒之间突然惊醒了。
她一个激灵,睡意全无,望向声源。
还活着?命可真大。
男人已经坐了起来,双手抱头,口中不停地念叨着“药”“疼”等字眼。
颜落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随后在身上翻了翻,找到一瓶回生丹。
“呐,治内伤的,别说我见死不救啊!”
她将药瓶甩到了男人身上。
但对方没接,药瓶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
颜落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你怎的如此不识好歹……”
话音未落,男人又倒了下去。
颜落:?
她咬咬牙,拿起剑朝男人走去,此次他倒是真的晕了过去。
颜落将药瓶捡起来,倒出一颗回生丹,但药却是塞不进去。
也罢,她努力过了。反正在此之前,这男人就已经要死不活的了,再说她又不是大夫,也不会卸人下巴,更不会以嘴喂药,若他就此归西,那也是自找的。
等了小半个时辰,忽觉腹中饥饿,这才想起自己昨日便未用晚饭,翻了翻手钏,找到一些药材,倒可做些药膳果腹。
她去山洞附近寻了些柴火,煮起了汤。想到此人抱头喊疼的模样,她便加了些天麻进去。
做完这一切,地上还是毫无动静。
她边吃边等,直到碗见了底,男人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你醒了。”颜落放下碗看着男人。
男人坐起身来,一脸警惕,声如冷玉:“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我叫颜落,欲去往仙门,却不慎在此迷了路。”
颜落话锋一转:“你又是谁?为何也在此处?”
“司月。为人所伤,逃到此地。”
颜落扯扯嘴角,自己落落大方,并无隐瞒,可此人倒是不那么坦诚,她方才观察到,自己说到仙门,男人眼中有藏不住的恨意。
她“哦”了一声,便不再追问。
每个人都有秘密,萍水相逢,无需多言。
“司公子,要不要喝点天麻汤,治头疼的。”
“天麻汤?”
“药膳。”
司月沉默不语。
莫非他以为自己是仙门派来害他的奸细?
颜落走到他跟前,拿出一根银针,在碗中探了探,将针递到他眼前:“可放心了?”
若非自己打了他一掌,她才懒得费这劳什子功夫做这些。
司月接过碗:“多谢。”
颜落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此人谁嘴上说着多谢,可眼中仍有藏不住的敌意,她也懒得计较了。
司月将汤喝完,头痛立消,他心中一震,此物竟能压制封魔针?
他不动声色地将碗放下,语气试探:“不知颜姑娘,可否将这天麻汤配方卖与我?”
“配方?”看来天麻汤对症了。
颜落笑意不达眼底:“不知司公子出价几何?”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