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恶少去找村长的间隙,庄柳二人从云然口中得知了事情的起因经过。
云然嫁到赵家村已经七年有余,这七年多来,与相公赵随恩爱有加,两人育有一女,名为赵鸾。
虽有哑疾,但夫妻二人都没放弃女儿的救治。赵随因着这事,每年辛苦勤干,有活不嫌累,哪里招长工都去,只为了给家里挣多点的药费。
云然在家亦是没嫌着,照顾女儿之外,忙时采桑织布,天气好时,便带着小鸾一起去地里捡兔子和猪要吃的青草。
公婆于两年前寿终正寝,除了一家人,还有个弟弟名为赵扬,仅十五已是秀才,很是争气,是赵家村难得的好读书的少年。
夫妻二人虽每年忙碌着,好在收成不错,小弟又中了秀才,眼看日子要越过越好了。
偏逢出了事。
起因是县上的刘员外强势侵并了他们家的土地,说是要来盖庄子。在村里一声招呼都没打,也没赔偿。
赵随气不过,在地里与他们争论了起来,吵到后面,刘员外那边的人不知是谁先动的手,一锄头就对着赵随的头挥了下去。
人当场就没了。
云然彼时带着小鸾从县上抓药回来,刚进村,就听闻此等噩耗,眼前一黑,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乡里人慌得请郎中的跑去叫郎中,掐人中的使劲按人中,云然这才悠悠缓了过来。
她撑起精神质问刘员外,刘员外却毫无惧色,甚至还叫嚣着可以去报官抓他。
小弟赵扬正是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时候,听闻此消息,在县上书也没心思读了,匆匆赶回家。
长兄尸骨未寒,长嫂伤心过度,刘员外又欺人太甚,气急后真跑去状告了。
哪只县太爷与这刘员外沆瀣一气。起先这件事风声太大,衙门的人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只是告诉赵扬回去等消息,他们会受理此事的。
赵扬真信了,感谢的话一堆说出,回家等候着消息。哪知兄长的丧事都办完了,这个消息还没传到。
他怀着愤怒前去官衙,守门的衙役却不耐烦的要把他赶走。即使赵扬把秀才的身份露了出来,衙役依旧不为所动。
赵扬不肯放弃,回去后,他拜访了自己的老师和其他长辈,欲图打探到几分县太爷的消息。
结果却都令他失望,赵扬此时也反应过来,明白官府的态度了。
他不忿地敲响了堂鼓,在大堂质问这起案件。
然而县太爷视秀才遇罪不轻易处罚这条规定于无物,给赵扬随便定了一项蔑视官员的罪名,重打二十大板,至今还卧床休养。
“如此一来,我们也就歇了告官的心,告了反而徒增麻烦。”
说话间,在云然的引领下,庄柳二人也来到了一座砖瓦房前。
“是嫂嫂来了吗?”随着他们进入院子,屋内一道清越的少年声随即响起。
与此同时,有道黄色残影飞了出来,尾巴摇的跟个陀螺似的,攀爬在云然的腿上。
小鸾终于笑了起来,从云然怀中下来,抱住大黄狗。
云然朝里面应了声,走了进去。
庄姝呆呆望着那一人一狗。
曾几何时,她也是如此,回到家中小黄宝就像个箭矢一样飞冲过来,嘴里委委屈屈哼着,围着她转。得她抱起来,才会停下吠叫,还喜欢舔她。
庄姝勾起唇角,越看眼前的画面越发模糊。
柳深竹四顾整座屋子,只觉得他们家像是被洗劫了一番,到处空荡荡的。
扫视之下,不期然与一双泪眼对上,柳深竹微微怔住。
沿着庄姝的视线驻留处看去,小女孩与大黄狗你追我逐的正玩得欢。
他转头又看向那双水眸,桃花瓣似的眼中盛满了悲伤,女子透过时光陷入在过往里。
不知怎的,柳深竹突然觉得胸口有些闷的难受。
待他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时,手已经不知不觉间落在了庄姝的脸上,轻轻拭去泪珠。
庄姝觉察到异物,回过神,长长的睫毛扫过指节,柳深竹仿佛扑火的飞蛾,被火的热烈滚烫到,身躯一震,快速移开了手。
一时二人皆不自在,一个向左望去,一个往右而立。一个望天,一个看地。
云然从堂屋出来,看到如此场景,奇怪的“咦”了声。
她眼力好,看到庄姝眼中隐约可见的水色,走上前问道:“怎么,小两口吵架了?”
"我们不是小两口。"经过先前的事情,两个人正敏感着,云然又如此打趣,脸皮不算薄的庄姝,只觉得脸上发烫。
云然挂着一副看穿了的表情,明白定是小两口突然又闹变扭了。
她是过来人,能不知道?
如此想着,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些事经历下来,云然此时的愿望很简单,只希望家人平安健康就好,也不忍看到伤心事。
“你做什么了,让你媳妇都落泪了?这么好看的姑娘,你也真舍得让她难过?”
云然转而对着柳深竹悄声说了起来:“这个世道,女子肯放下一切与你一同出来,已是不容易。你可不能欺负她了。”
柳深竹突然觉得自己的嘴好笨,知道云然是误会了,可要解释,又不知道如何说明白。
总不能说他们只是结伴逃命的交情。三缄其口之下,只能保持沉默。
云然左右打量着二人,只觉得自己眼光果然一如既往锐利。
他们虽所着布衣,周身气度可不像乡里人家。看那女子的手和面貌,就知道是富贵人家出身。
如今这世道,一男一女出现在穷乡僻壤的地方,也只有一种可能了。
于是她识相的没有再多问。
这么一会功夫,嘈杂声就在远处隐隐传了过来,众人都猜到了是何人。
柳深竹先看向庄姝,尽量平静道:“你要不要先进屋避避?”
庄姝其实不是很想,“我不太想。”这个人先前叫她在林中避着,现在又叫她进屋。
云然在庄姝的脸上瞧了又瞧,也同意道:“姑娘你还是进屋避避,那个恶霸仗着是群守的侄子,见到好看的女子就要抢回府上,可不管是什么身份。”
“好吧。”事情轻重庄姝分得清,她点了点头。
抬眼瞧了下柳深竹,柳深竹比她先清洗完,在等庄姝的时候,已经简单把脸修饰了下,倒也不怕被认出。
庄姝与小鸾前脚刚进屋,后脚高任侠就领着一群人气势腾腾往这边来。
没想到云然这么明目张胆,他手指云然,对着赵家村的村长道:“看吧,不信本少爷的话是吧!你亲眼看看,奸夫就挺立立站在那呢。”
高任侠哼笑,这老匹夫坏他好事多次,今天就让他看看,他护着的这女人是多么的水性杨花。
村长本来对这纨绔斩钉截铁说的话有些惊疑。这份怀疑在见到云然和男子隔着距离站在院子时,又松了口气。
谁能和奸夫这么光明正大的站在天光下?
而且云然那孩子的性情村长了解,当初村里人劝她改嫁都不肯,怎会转头又干出此等不见光的事来。
村长隐晦地看了眼恶少,只觉得真是倒霉,摊上这么一个扫把星整天来村里游荡。
“村长。”云然迎了上去,赵家村的村长名为赵辞,五十多岁的年纪,浓眉正目,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子,为人向来公正,在本地很有威望。
赵辞手指了下高任侠,“高公子说,看到你和一男的在林子里私会,叫我来看看。”
云然笑道:“都是误会。这是我的表弟,特地过来看望我的。你叫他……”云然话语一顿。
“叫我子清就好。”柳深竹把话接了过来。
云然感激一笑。
“原来是柳小弟来了,我道怎么觉得眼熟呢。好呀!亲友到来,是该出去迎迎。”
村长笑眯眯朝着高任侠看去,“高公子,你瞧,都是误会。天已是不早,去县里的路并不好走,高公子要不先回去,有什么事后面再说。”
赵辞不给高任侠继续找茬的机会,说话间热切又不失强硬地拉着他往外走了出去。
高任侠没好气地扯过衣袖,“老匹夫,本公子会走。”
折过身狠狠刮了眼村长,冷哼出声,心里琢磨着总要找个什么事让这碍眼的老匹夫下狱去。
如此想着,心情顿时好上不少。连迈出的步子都轻快了不少。
赵辞面不改色,目送着一行人拐过转角,直到再也看不见身影。
他回到了院子里,对云然道:“你表弟既然来了,就叫他多住几天,若是少了什么,尽管叫小鸾去我家拿。”
云然愧疚道:“每次都麻烦赵叔。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瞧你说的什么话,你既然是赵家村的人,就不能被别人欺负去。”赵辞瞪大了眼睛,不认同道。
“有子清在,那姓高的想来也不会三天两头闯进你家了。赵扬还只能躺在床上,你家现在就你主事,再忍忍吧,那纨绔在这里待不了太久的。”赵辞无奈叹息。
日暮了,苍灰的暝色渐渐吞噬了原本亮白的天,炊烟在各家各户开始升起,幽幽光芒在大地上亮起。
云然有些无措地立在灶台边,朝一旁的庄姝讪讪笑着:“家里用的吃的,全给我卖了换药钱了。这点米不够,我去借点米来给你们做饭吃。”
庄姝直接制止了云然,把包裹里仅剩的几块饼拿了出来,给众人分了。
“天黑路不好走,还是别去了。反正这些干粮也坚持不了几天。”
晚饭解决后,对于赵家村的村民来说多事的一天终于要过去了,月亮挂上枝头,各家各户都悄然入眠。
可是在一处房子里,有一对年轻的身影并肩而立,对着眼前的一张床正面面相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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