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生平总以自己高贵的出身为傲。
毕竟在阴城这种偏远地方,哪怕达官贵族也多是本土出身,像郭氏这种祖辈居于京城,家族来往的多是京中望族的贵女太少,可以说是罕有。
即使嫁给蒯鹤禹,她也觉得自己是低嫁给了一个不通文墨的武夫,内心很看不上蒯鹤禹以及他那些妾室和庶子庶女们。
因此当她乍然从蒯洪文口中得知,他们母子居然必须要讨好闻恺那个野种时,郭氏无法接受。
“洪文,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是你父亲的嫡长子,你的外家是望族郭氏,别看你父亲平时威风八面的,他秦王的江山有一半是郭家送上门的,当初你外祖是阴城太守,若没有他鼎力协助,你父亲如何能占据阴城自立为王?你放心,有郭家在,他不敢不把你当回事。”
蒯洪文苦笑一声,他就知道,这些年母亲居功自傲,越来越看不清眼下的形势。
没错,当初阴城的确是外祖有意相让给父亲,但时移世易,蒯鹤禹兵权在手,手底下几十万大军只听他一人指挥,而外祖也垂垂老矣,几个舅舅都不成器,郭家跟京城郭氏一族早就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
不然,他舅舅为何急于让表弟娶妹妹蒯凝华呢?
蒯洪文捂着额头深吸一口气,一点点揉碎了把个中缘由讲给郭氏听,不求郭氏能帮他多大的忙,只希望她不要扯自己后腿也就罢了。
言诉可不知道秦王府有人在谋划着如何抱自己大腿。
自从上次立下军功,挽救了不少同袍的性命后,他在军营中的威望提高不少,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对他笑脸相迎,甚至还有不知道他身份的上峰看重他前途无量,想把女儿嫁给他。
言诉一律谢绝不敏,他如今这小身板才堪堪十五岁,虽说在古代已经到了该成家的年龄,但对于来自高科技社会的他而言,十五岁还是个半大少年。
面对别人或直接或委婉的提亲,他通通用在老家母亲已经帮他定了门亲事的借口打发。
军营中除了极少数人知晓他的身份,大多数都以为他是从外地逃难来的,觉得他小小年纪就能抵挡住诱惑,恪守本心,可见是个头脑清醒的,因此军营上下对他愈加称赞起来。
而蒯洪文在劝解过母亲后,本以为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他估摸着郭氏应该不会再刻意为难闻表弟,虽然他也不清楚郭氏跟闻表弟之间到底有什么龃龉。
可他低估了郭氏的执拗,也不清楚郭氏与闻恺之间是有杀母之仇的。
所以他越是给郭氏解释闻恺对蒯鹤禹,对他的重要性,郭氏也就越忌惮闻恺。
在京城那几年,郭氏早养成了心狠手辣的性格,蒯洪文那些话让她思考了整整一夜,然后找来娘家兄弟,商量如何能不打草惊蛇弄死闻恺。
早先庄锦不过是一后宅女子,又不得永信侯府看重,郭氏轻而易举就能给她下药。
可闻恺是蒯洪文最看重的外甥,比亲儿子都要重视,他在军营中又刚立下战功,如果此时突然暴毙,肯定会引起旁人的注意,蒯鹤禹一定会暴怒。
“大哥,我听说最近蒯家军和朝廷多有冲突,闻恺为了抢战功,每次肯定要冲锋陷阵,在战场上弄死一个人再容易不过,大哥,你一定要帮我。”郭氏眼圈通红,显而易见熬了整夜,她眼里对闻恺的仇视和那种必杀的狠绝令郭家大哥心惊。
“小妹,闻恺不过是秦王表妹的儿子,一个破落侯府的庶子,他不值得你花费这么大的代价除掉。”郭家大哥盯着妹妹的眼睛,慢吞吞劝道,诚然,郭家在军营的确安插有自己人,但仅仅为了除掉闻恺就冒这么大的风险,不值得,“而且,洪文说得对,闻恺现在深受秦王看重,倘若洪文与他交好,将来他未必不能为我们所用。”
顿了顿,郭家大哥疲惫道:“我们郭家现在经不起任何折腾了,自从跟秦王绑在一条船上,我们就没有任何退路了。”
和蒯洪文一样,郭家大哥也资质平平,哪怕自幼被父亲当做继承人培养,面对郭家的颓势,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中年男人脸上呈现出一种沧桑感。
他真的希望,妹妹能够不要再那么任性。
“可是,大哥。”郭氏垂下眼眸,眼角细细的纹路昭示着这个女人已不再年轻,她红唇轻启,“我和闻恺有不共戴天之仇。”
郭家大哥眼中有一丝疑惑。
只听郭氏用平淡的嗓音道:“我杀了闻恺的母亲,庄锦。”
咯噔一下,郭家大哥险些从椅子上栽下去,他几乎是咆哮着,用怒吼的声音道:“你说什么?你究竟做了什么?闻恺的母亲跟你有什么仇,你要杀了她?”
郭氏捂着脸,炙热的泪水从指缝里流出,她拼命摇着头,将刚成婚那几年蒯鹤禹对庄锦的念念不忘,以及她如何生出嫉妒心,在京城下药谋杀了庄锦的事细细告诉郭家大哥。
听完妹妹讲述的一切,郭家大哥颓废的抹了把脸,全身像失去了力气一样:“我再帮你最后一次,往后有什么事必须跟我商量着来,不许自作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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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郊外,法岩寺。
蒯凝华在这里已经躲了一个多月,她在等一个机缘,一个能够让她认识闻高哲的机缘。
重生以来,她把上辈子冯梓萱是如何跟闻高哲相遇相知的过程背得滚瓜烂熟,闻高哲刚开始那几年在朝中名声稀烂,他出身于没落的永信侯府,靠溜须拍马,替章武帝办一些暗地里见不得人之事上位,手段阴毒酷辣。
这样一个人,作为朝中清流文臣之首的冯太傅的女儿冯梓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喜欢上他。
但偏偏就是这么巧,临近端午,冯梓萱跟随家中长辈到法岩寺进香,因下了暴雨,冯家内眷不得不在法岩寺留宿一夜。
就在这天夜里,替陛下捉拿背叛朝廷逆贼的闻高哲也来到了法岩寺,跟逆贼打斗起来,闻高哲此前受了重伤,本就没有彻底痊愈,这次擒拿逆贼时伤口崩裂,他误闯入冯梓萱所在的客房。
冯梓萱虽然是被嬷嬷严苛教导的大家闺秀,但她有一颗向往刺激生活的好奇心,她救了闻高哲,帮闻高哲包扎好伤口。
闻高哲五官长得冷硬俊朗,虽然并非时下姑娘们喜欢的那一款,但冯梓萱却被他深深吸引了。
她觉得闻高哲不像外界所说的那样,是只会拍马溜须,迎合章武帝的佞臣,他有他的抱负和理想,那是不被外人和朝中大臣所理解的。
就这样,她和闻高哲相爱了。
宁可背离父亲自幼的教导,令冯太傅失望,也坚持要嫁给闻高哲。
蒯凝华原本想赶在闻高哲和冯梓萱相识前,凭借秦王的权势,定下她与闻高哲的婚事,她把一切都算计的很好,但父亲蒯鹤禹却坚决不同意,就是母亲郭氏也难以理解她的要求。
时间越拖越久,没办法,她只能私自从家里逃出来。
她想,父母现在不懂没关系,等她嫁给闻高哲,等闻高哲成了摄政王,他们就懂了。
蒯凝华算准了日子,在冯家女眷来法岩寺进香的前几天,收买了冯家下人,使他们在冯夫人跟前进言,说近几天可能会出现暴雨,暂且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做好这一切,她又提前给法岩寺的小沙弥塞了钱,住进前世冯梓萱和闻高哲相遇的那间客房。
蒯凝华激动不已,一想到这辈子她将会代替冯梓萱和闻高哲相识相爱,她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闻高哲那张英俊逼人的面孔,以及他凌然于所有朝臣之上的气势,她脸颊绯红,内心愈发受到鼓舞,觉得自己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做什么都是对的。
五月初一这天夜里,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从床上爬起来,点燃蜡烛,只着中衣,焦灼不安在客房里走来走去。
大约到了丑时一刻,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蒯凝华眼睛一亮,下意识走到门口准备打开房门,岂料门刚刚开了一条缝,毫无防备的,一把寒光凛凛的刀以肉眼难见的速度闪进来,架在她脖子上。
蒯凝华吓得险些尖叫出来,刀的主人已然闯进房中,反手关上门,他用黑布巾蒙着头和脸,只余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沉沉的望着她:“在下不知,秦王府大公主隐匿于法岩寺这么久,究竟所谓何事?”
被他戳破身份,蒯凝华吓得心脏险些跳出来,她也是这会儿才想起,母亲郭氏从前跟永信侯夫人交好,她小时候是见过闻高哲的。
只是当年她没把沉默寡言的小男孩放在眼里,这份记忆便永远藏匿在心底了,没想到闻高哲居然认得她。
蒯凝华惊喜不已。
她自认长得比冯梓萱更美貌明艳,从小不缺男孩子围着她打转,以前在京城时,郭家和经常来往的亲戚家那些年龄相当的少年都很喜欢她,想必闻高哲当年就是暗中爱慕她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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