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秦其实是个冷淡的人，白若伊在与他成为恋人的短短时日中，才逐渐发觉了这一点。
他平日里虽然总是带着笑，说话也是温言细语，像一阵温和沁润人心的春风，夹杂着温暖的气息，待人接物也是进退有度，矜持有礼，但却好像没有什么人能够真正走进他的心。
一次偶然，白若伊在他的手机上发现周秦的社交软件里只有零星几个人。
在这个网络时代，周秦却将距离的门槛放得很高，在触及到他的标准以前，他的身侧是不会容下那个人的。
正是因此，白若伊很清楚周秦发自内心的笑，和他在外礼貌的笑，两者之间的区别。
不知何时搭上肩膀的手，微微一紧，白若伊视线往上，对上林欢的眼睛。
林欢的另一只手探过来，指尖触及白若伊的脸颊，又轻轻蜷缩起来，像一个欲言又止的人，和他从前表露出来的形象极为不符。
白若伊的心思却不在他的反常上。
林欢见眼前的人眼神飘忽，不由得略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右手也切实地落在了懵懂的人脸上。
“和他分开吧，哥哥。”林欢摩挲着他的脸庞，目光里是白若伊全然理解不了的部分，“和他分开，我会把视频备份删掉的。”
“反正周秦对待你也不是全心全意的，这种人，忘掉就好了。”林欢在他的耳畔，如此说道。
忘掉就好了……是这样的么。
所以到头来，他还是没有等到妈妈说的，无条件爱着他的人。
白若伊虚无空洞的眼睛，忽地一凝，缓缓问道：“我和他分开，你就会把备份删掉？”
林欢的上下唇一碰，一个字就蹦了出来：“对。”
白若伊那张脸色堪称惨烈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笑来，“为什么？”他问林欢。
林欢大约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顿了一下，嘴唇微动，却什么都没说。
看着他给不出答案，白若伊那没什么情绪的笑，也化作了含着讽刺之意的笑。
他也不再执着于林欢的答案，而是摁亮了屏幕，再次顺着通话记录最上面的那个记录拨过去。
这一次，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不等那端的人先出声，白若伊就抢先说道：“是我。”
电话里的声音不免有些失真，但是对方还是第一时间听出来了他的声音，略带诧异的疑问从地球的另一端递来：“小粼？”
白若伊嗓子干哑，长时间没有饮水的喉咙干得像要在主人强行运行的时候冒出浓烟来，但是他却丝毫不管勉强之下扯得生疼的喉咙，就这么和周秦继续通话。
“你刚才和谁在一起？”
电话那一端的人，呼吸声都仿佛滞了下。
白若伊听到他绷着声音，和喉咙干渴的自己有异曲同工的味道。
“你听到了？”周秦问。
心里蓦地空了下，白若伊下意识地捂住了心口处，那种心脏被人重重捏住，又骤然松开般的跌落感，让他一下不想再去问周秦更多，甚至不愿多想对方刚才的迟疑到底是为什么。
他不想听，白若伊揪紧了胸口的布料，脑袋里疯狂地想着将话题平淡揭过的话语，“……听到了一点声音，你是在和朋友聊天吗？”
这回周秦半晌都没有出声，白若伊则在他的沉默之中愈发后悔自己的举动，甚至想就这样掐断电话，假装这件事情从未有过。
然而上天似乎偏要打破他的幻想，并告诉他开始了就别想回到从前，就像偷吃了仙丹的嫦娥，再也不可能若无其事地从月亮上回来了。
周秦沉默了许久，才说道：“不是朋友。”
说完这一句，他的声音便完全沉了下来，淡得几乎没有起伏的语气几乎叫白若伊认不出他：“对不起，小粼，我们还是分手吧。”
耳畔的所有声音都在这一时刻消失匿迹，头脑里构建而出的世界好像在这一瞬间就分崩离析，只因那人的一句话，就叫他的心溃不成军。
喉咙里分明是干得发痛，但却又化为了火燎般的辛辣，就好像白若伊一不留神，就会有十分没出息的动静从那里跑出来。
但是眼皮和眼眶都在违背意志地轻颤，不可抑制地发红，发烫。
白若伊知道，这个时候只要轻轻一眨眼，他眼里的那些晶莹就会飞快下坠。
一只手轻轻地触上他的眼皮，白若伊眼睫一抖，泪珠瞬间破壳蜿蜒而出，他憋不住嗓音里的哽咽，开口：“我……”我不同意。
他还没有说出来，就迟钝地听到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忙音。
电话被周秦挂断了。
白若伊握着手机的手脱力，垂落在身体一侧。
他愣愣地盯着不远处的地毯，仿佛那里开了一朵格外美丽的花，他正目不转睛地欣赏着。
然而泪珠却是流了满脸，并且像两座坏了的水龙头，还在继续着。
他并不知道的地球那端，周秦和一年轻女人面对面坐着，脸上的神情却是已经全然地冷了下来，似足以冻伤人的冬月霜雪。
“这样就可以了吧，还请你们遵守诺言，把视频删干净。”
周秦对面的女人微微一笑，颔首说道：“周先生既然做到了要求中的事情，我们自然也没有不删掉的道理。”
见周秦迫不及待想要离开，女人又不紧不慢地补了句：“对了，欢少还提醒了您，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周先生想要动用本家的势力，也得顾及一下粼少和您的那些事吧，我记得令尊最近正在替您物色适龄千金订婚呢。”
周秦那张向来挂着温和笑意的脸，彻底不见一丝柔和，他冷睨着女人，道：“这就不劳你们操心了。”
话毕，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
白若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有力气，他胸膛剧烈起伏着，注视着被他推倒在地的冷面少年，林欢昳丽引人的脸上神情不太好看，阴翳的眉眼使得他看起来更为不顾一切。
他脸上还残存着满脸的泪痕，却觉得自己刚才被林欢碰到的眼皮开始不断升温，直至那层皮肤到现在都有了一种火辣辣的感觉。
他顾不上看林欢，就着手背狠狠地擦拭着自己的右眼皮，一下接着一下，林欢的脸色就因为他接连不断的动作愈发阴沉。
一直到那块皮肤都快破皮，白若伊才停下了擦拭，之前轻若羽毛的触感好像终于慢慢地从脑海中淡去。
他垂眸，对还坐在地毯上没有起身的林欢说：“你说了会把视频备份删掉。”
林欢脸色难看得像数分钟以前的白若伊，闻言，他倒也没有耍赖，而是点了下头，说道：“我会删的。”
白若伊得了他肯定的答复后，却没有什么预想中的如释重负，或是得见天光的欣喜，只丢下了两个字，“尽快，”之后，他无视了林欢的神情，头也不抬地下逐客令：“现在请你出去。”
林欢沉默地起身，他和白若伊同龄，还要略小两个月，却处处都压过白若伊一头，就连身高，也初具了成年男人的身形，虽身形与艳丽的面容，还带着少年的气息。此时，他的脑袋略垂着，从白若伊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不可以么。”隔着几步距离，林欢的声音轻飘飘地传过来。
什么？白若伊一时没有听清，但是看着矗立在原地不离开的林欢，他的眼睛里有掩饰不掉的厌恶一闪而逝。
恰好在这个瞬间，林欢抬起脸，目光与之相撞。
他看清了白若伊眼底的厌恶。
林欢胳膊连带着双手都收紧，连带着刚才被他推开的身体都一齐绷直了，整个人像一支蓄势待发的弓箭，他拧紧了眉，大步走到了白若伊面前，捉住了他的手。
“那个伪君子有什么好的？”他滚热而急促的气息拍打在白若伊的脖颈，还有耳朵上，让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被情绪临界点的林欢认定为闪躲，更用力地将他往自己怀里扯。
林欢像个终于原形毕露的精神病患者，强行拥着白若伊，一手抚上刚刚他的唇堪堪停留一瞬、便被白若伊狠狠推开的眼皮旁，喃喃道：“原来这双眼睛里谁也没有……”
白若伊被困在两人胸膛之间的手在此时挣脱开来，再一次拍开了林欢那只手。
他拍开林欢的手之后，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疯子。”
被唤作疯子的林欢却是一笑，转而更为用力地扣住了他的下颚，以一种白若伊如何都挣扎不开的力道，掐得他眼里都不受控制地泛起点生理性的泪意。
“真想看到这里面装的是我啊。”林欢凝视着他的眼睛。
他在白若伊惊异的眼神里，说道：“哥哥，现在别只看着周秦了，也看看我吧。”
这话不亚于平地里向白若伊投下了一枚惊雷，炸得他魂不守舍，他几乎失了声音，“你疯了……！我是你哥哥！”
林欢却是笑得眼眸弯起，那双惯常冷漠，阴沉的眼睛，带给了白若伊无数的噩梦，居然也能笑得这样甜蜜，让林欢那张有些精致过分的脸，看起来更加漂亮了。
他笑着说：“那又怎么样？”笑吟吟的眼里，是纯然的不解。
就好像白若伊作为他的亲生哥哥，和他在一起，也是十分稀松平常的事情。
他捧着白若伊的脸颊，目光痴痴，却让白若伊毛骨悚然，“我爱哥哥啊。”
“所以希望，哥哥也能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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