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里，打开灯，撂下东西，屋中空荡荡的，既不见下了课的许思远，也不见早晨那个怪异的妇女。
寒夜是彻骨的冷，鹿朔睡着床上都这样觉得，更不用说睡在地上，看着比他床上被子还要薄的徐思远。
他拿着书包里几张皱巴巴的钱去买了些日用品。挨家挨户在没关门的店问了工作的事，没有店在客人少的时间短找人，最后找了家搬大型货架的工作，按件寄钱。
折腾到凌晨才再次回到那个房间，许思远爬在床边的凳子上写作业，他想起自己也是个学生，去找书包里的作业，手掂起来，书包很轻：“你把作业拿去写了？”
许思远这才从作业中抬起头，点了点：“还少了一份。”
“你每天写到几点？”
“啊？”
“嗯？……几点呢？”
“……2点左右。”许思远思考着回答。
鹿朔走到许思远跟前，双腿交错蹲在一旁，许思远干嘛把作业往鹿朔面前移动，狐疑道：“你要检查吗？我认真看了高三的知识，但有些还是不懂，可能会错。”鹿朔脸上表情紧绷，不是凶狠，厌恶，许思远猜不出他心中的想法。张口补充：“可是，你说过……不需要都写对的。”
“我以前经常欺负你吗？”等着许思远说完，鹿朔目光便从本子上错开，落在许思远的睫毛上，轻轻的，吹起一阵涟漪的风。不带刻板印象去听，只是一句不带目的的询问，长期以来的欺压，许思远造成严重的心里障碍，他以为这句话是在警告，周围邻居偶尔会目睹被打很惨的许思远，而许思远学习成绩好，性格乖顺，是别人口中的好孩子，鹿朔则是混迹街头，不思进取的烂人，自然对许思远生出几分怜悯，和同情。不愿出手帮助，更多以看客的角色当成热闹的饭后谈资。人多口杂，那些话许思远听过，同样经过小巷子的鹿朔肯定也会听见。许思远心中一颤，他在因为这个生气？
他想那这次肯定又会被打一顿，身上被忽略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脸上显现痛苦的神色 ，身体细微发抖，本来跪坐的姿势变换方向改为膝盖着地，强迫自己伸出手掌心，克服心中惧怕，摊平在鹿朔面前，恳求的话断断续续：“哥……我身上疼，疼的厉害，再打……再打就要坏了。打手心吧，我们老师打不听话的人都是打手心的……也疼。”
许思远准备着鹿朔会听取自己的请求或者生气一脚把自己踹翻在地，时间漫长如年，冷空气扎进身体里，撕扯他身上破烂密集的伤口，身体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他等待死神闸刀落下。却措不及防被捉住手腕，被窝在宽厚软热的掌心中，许思远紧闭的眼睛猝然睁得，身体似雕塑般静止。
“没想打你，只是和你保证一句以后不会在欺负你了，想让你安心。手冻的这么严重，以后多穿点，少用凉水洗手。”鹿朔把他持平的胳膊放在他的腿上。
许思远脑子没转过来，一动不动看着鹿朔把许思远写的一大半他本人的作业从桌子上整理好，拿走。“别写了，睡觉吧，明天不是休息日。”
放进书包里，听见身后发出句弱弱的声音：“……还有一点没写完。”
“不写了，老师根本不会看我手中交上去的作业。”鹿朔满不在乎，他在生意场上周旋已久，并不在乎没完成作业面对老师的不堪。况且他本身就是坏学生人设，老师也不会专门对他不完成作业而做过多的管束。
“……好。”许思远猜不透鹿朔此刻在想什么，只能顺着他的意识答应下来。
“你晚上睡会冷吗？现在12月了，那个小被子盖的我晚上有点冷。”鹿朔收拾许思远凳子上自己的作业，全部叠在一起一手捏在掌心中。
许思远大腿放在凳子空下，写作业太专注，鹿朔过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才发现整只腿麻的厉害，动一下钻心刺骨的酸痛袭来，便坐在垫子上：“我被子给哥哥盖。”
鹿朔目光错开移到地上，看见那里有一条比他夜里盖的还要薄的被子，不算被子，就是夏天盖肚子的小毯子，他光是看着就觉得冷了。
“那你呢？屋里还有其他的被子吗？”
“没有了……等后天，后天我发工资了，去买被子，先盖我的，我穿衣服睡就好了。”
鹿朔静默良久，安静的空气让许思远不安起来，撑着凳子摇摇晃晃站起来，抱起毯子上叠的整齐的薄被往鹿朔床上放。鹿朔已久不说话，看着许思远的动作。
得出结论，许思远是怕他，因为原身对他不好，打骂欺凌他。可为什么他还感觉许思远有讨好他的意思。他想不通，按照他自己的脑子，谁要是这么欺负他，肯定要和他斗个你死我活。
“要不一起睡吧！”鹿朔开口。
许思远放下被子的身体僵住，这两天哥哥的话有点难接，很平常的语气，他不能从里面分别出喜怒哀乐的情绪。明明以前只要说好或者开口求饶就能应付的事，他现在要回答第三种答案，大脑飞速运转，最后还是磕巴道：“哥，我……我听你的。”
鹿朔慢步来到许思远身后，逗弄道：“我睡觉不老实，把你挤下去的概率很大。”
许思远起身挪到旁边，给鹿朔让位置：“没事，我经摔。”看到鹿朔看过来，嘴角扯出细微的笑容。
“睡里面就好了，笨死了，收拾一下睡吧。”
“好的，哥。”
如鹿朔所愿，两人在床上隔了十万八千里，被子也几乎全在他身上，鹿朔在心里默默吐槽，怎么会有被子出厂做的又薄又短，这么废物的。
“你贴着墙做什么，过来靠着我。”
鹿朔说完，许思远就滚到鹿朔身边贴着，还看着鹿朔不知所措眨巴两下眼睛。两人都是穿着衣服躺在一起的，又盖着被子，鹿朔总算感受道一丝暖意。
清晨吃早饭的时候，呆钝木讷的女子依旧做在凳子上，桌上留出来还是昨天一样的白馍，只有一个，鹿朔理解，这一家人真的很穷。拿过白馍跟上在门口等他的许思远。咬了口白膜，余光恍见许思远从口袋拿出一个白花花包在塑料袋里的馍，递到鹿朔眼前：“给你，哥。”
“我以为你记不得我说的话了，本来打算路上再买点的。”鹿朔闷闷说。
许思远听后从口袋拿出5块钱：“那……再给你钱。”又想到什么，慌乱解释：“这是我考的好，老师给的奖励，我之前是真没有钱了。”说到最后，还底气不足的低下头。鹿朔一眼就看出他心虚了，因为说谎？他看不出哪里值得说谎。
“那你好厉害。”夸完鹿朔接过白馍，忽略掉凑到眼前的钱，走到前面，随口道了句谢。
许思远眼睛骤然闪出光来，快步追上，小心问：“厉害？我吗？”
鹿朔习惯生意场上的阿谀奉承，相互追捧，真诚的夸奖说出口，要生出点勇气才能说出口，说完还要再肯定一遍，那就算了。于是乎脱口道：“不是，你太笨了。”
刚精神起来的许思远，像被霜打的茄子耷拉下脑袋，低沉哦了一声。
鹿朔察觉到许思远情绪变得悲伤，心里震惊，我说这么明显的反话都听不出来吗？那刚才的笨说的一点没有错。
鹿朔胯坐在车座上 ，快速咽下嘴里的东西，将手中的馍塞进口袋：“今天我带你，上来。”
“好。”
去学校的路大概有两公里，冬天冷风刺骨，手指冻的发抖，脸上刀刮一样疼，他坐在开暖气的汽车里，已经很久没有奔波在风雪中了。一时间适应不过来，下车的时候冻的打颤。告别过后，若无其事咬着馒头进了教室。
想着老师布置的作业，检查还有那些没完成，迅速填补上。
夏案嬉皮笑脸迎上来，说借份作业看看，鹿朔便给了。学校中午食堂是交钱才能吃 ，昨天夏案请了一顿，靠着昨晚搬东西挣来的钱才吃上今天这一顿。
昨天没帮夏案带作业，今天就和自己疏远了，除了早上借作业说话，到现在没在开过口，吃饭的时候也不在一起。
饭后鹿朔便一个人到操场里转悠，操场满是吃饭散步的小情侣，和三两成群的伙伴，鹿朔孤身一人在操场打转，还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以前他每一步的路都被安排明确的规划，那他到这里来的目的是？
代替原生与这个世界和平相处？
不自不觉走到体育室门前，想往回拐，耳朵捕捉到一声溺在嗓子里的呻吟，鹿朔顶不住好奇凑在窗子间隔着铁栏杆往里看，黑压压一片，没什么光景，怀疑自己幻听的下一秒，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从里面伸出一只脏乱泥泞带有血渍的手，鹿朔心中一惊，腿不受控制往前走。
镇静试探道：“你怎么了？是谁？怎么在这？”
虚弱颤抖的声音从门缝中传出来：“你怎么这么多问题……能不能过来帮我一把，扶我起来。”
鹿朔：“不行，我又不认识你，谁知道你会不会耍我。”
门缝里静默两秒，咬牙道：“那就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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