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现在慢慢睁开眼。”
陆鸣蜩睁开墨瞳，蓦地咧开笑容，“关医生，看到了什么。”
关唯背对着他收拾的动作一顿，很快又恢复正常，“陆少恢复得很好。”
“撒谎。”陆鸣蜩带着笑意的声音自关唯身后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穿衣声过后，他一丝不苟单手系着袖扣，“关医生下一次要动用MECT了，是吗？”
关唯转过身，看到陆鸣蜩半歪着头，眼底黑沉，不见丝毫人气。
MECT，多参数监测无抽搐电治疗，通过给予大脑短暂刺激引起大脑皮层广泛性脑电发放，从而使大脑神经细胞分泌某种化学物质促使大脑恢复正常的控制患者精神症状的治疗方法。唯一的缺点是要在全麻状态下进行，而不打麻醉，是这位可止小儿夜啼的陆少进院唯一的要求。
关唯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这是今晨科组才跟陆先生申请的，尚没有回复的法子，他怎么知道的？
气氛凝滞，关唯后背衣服湿润，他藏在白大褂背后的手紧攒，里面有一剂强镇定剂，只要陆鸣蜩有暴动的可能性，他即刻按下去。
陆鸣蜩弯了眼睛，语气轻快，“关医生也要好好休息，老头太没人性了，压榨员工，瞧你脸色苍白，多久没睡过好觉了？”
空气复流通，关唯勉强撑起医生的身份，“陆少说笑了。”不管陆先生是怎样的，要想在这购买六险二金有十三薪无勾心斗角晋升明确的单位待下去，首先得分清大小王，分清谁才是真正的衣食父母。
陆鸣蜩长腿一迈，眨眼间到关唯面前，隔着半人高的金属落地柜，陆鸣蜩双手撑在上面，盯着关唯挺不住乱颤的眼瞳，一字一句道：“你们知道的，我疯起来是什么样子。”
说完人就出门了，教养颇好给带上门，徒留关唯一人腿软得顺着墙壁滑落，哪还有一丝医生的冷静自持。
陆鸣蜩的话，与其说是对关唯的，不说说是给科组的，甚至可以说是给背后的掌权人陆先生。
他在说，如果他们敢违抗他唯一的要求，给他注射麻药，他一定会把整个疗养院掀顶，里面的人一个也跑不了。
不开玩笑，陆鸣蜩真做的出来。
可是不上MECT，单纯的催眠根本就不起作用。至于药物？陆少从八岁起就当糖丸吃了，有用吗？显而易见。
听同僚讲，这位爷最疯的时候一整个医院都得给他陪葬，现在肯安安分分待在疗养院配合吃药催眠已经谢天谢地了，今天这么一遭，关唯老老实实上报科组，关于电击疗法暂时被搁置下来。
陆鸣蜩回到他的房间，这间病房从八岁起就在了，一直没变过。
今天，闯进来一只小蝴蝶。
哈。陆鸣蜩喉头震动，走上前，说也奇怪，这小玩意颤颤巍巍鼓动着翅膀，停在他指尖。泛着蓝闪的翅膀无力耸动，凑近一看，才发现小家伙翅膀不知被什么刮断一半。
中看不中用的小东西，陆鸣蜩指尖往前送，关上吹散纱帘的窗。
“陆少。”
陆鸣蜩挑眉，冷声道：“何事？”
“先生的电话。”黑衣人毕恭毕敬递上手机，上面来电显示闪动，陆鸣蜩眸光未动，就这么干站着等屏幕熄灭。
十五岁之前他还有接触外界的自由，一次失控后，他彻底被剥夺了作为人的存在。
十七岁的陆鸣蜩会为高贵的陆先生一通电话而开心，但二十三岁的陆鸣蜩只觉得内心一阵翻江倒海。
入夜，陆鸣蜩轻车熟路绕开监控，坐上开往快乐老家的末班车。
出租跳表太贵了，全身上下只能凑出两枚硬币的陆少果断选择便民出行，至于回来嘛，神通广大的陆先生会派人来接他的。
“帮你哥一个忙。”
陆鸣蜩摸到柳星张房间，本来是想找照荼白的，想到这小子的大嘴巴，别他老婆还没到手就被吹了，还是柳星张靠谱。
“你说，虫哥。”柳星张虫哥脑，丝毫不问陆鸣蜩要做什么，先答应下来再说。
“算算时间，你下一次副本是不是要到了？”
“明天。”柳星张那个感动啊，他就知道虫哥心里有他，连他下副本的时间都记得，照荼白肯定没有这个待遇。
陆鸣蜩打开手环，在上面点了几下，他朝柳星张扬了扬手，“帮我带一个人，有危险护住就行。”
柳星张打开背包，看着里面躺着的一万积分忍不住咋舌，他虫哥好大手笔。
“买一张连带，连一个叫许清和的人，不要被他发现。再买一张钟鼎，拖时间用。”
陆鸣蜩说完还觉得不放心，继续嘱托道：“额外买两张断尾，紧急情况你一张他一张，重点是他知道吗？剩下的积分你随意。”
柳星张嘴张了张，虽然他入宫不久，但好歹也算元老级别的，他还从来没见过他虫哥对谁这么啰嗦过。就算是带照荼白，也只是一起进同一个副本直接躺平就好。就算是这样依然被照荼白炫耀了好久，可现在有一个叫许清和的人凭空出现，还没见到面呢，就让虫哥花了一万积分，他哆哆嗦嗦又不可思议地问道：“虫哥，是嫂子吗？”
陆鸣蜩眉眼温柔，声音缱绻，“嗯。”他说。
柳星张只觉得眉心中了一箭，他高大威猛不食人间烟火一虫哥，怎么说堕入爱河就堕啊！下了副本他倒要好好看看是什么样的妖魔鬼怪乱他虫哥道心。
天穹系统里面，排位榜上名字是玩家自定义的，可以将它理解为昵称样的东西。
在没有加好友状态下，要想使用连带卡牌把某一个玩家拉近同一个副本里面，只有一个方法，知道玩家真实姓名就行。
因此，在天穹系统里面，如果不是百分百信任或者有利益相关，千万不要轻易将本名报出去。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惹上什么人，一不小心就被拉进人数固定的局，被联合刷分，连怎么消耗的复活卡都不知道，只有被宰割的份。
也就许清和没有戒心，在自我介绍环节直接把名字报了出去，别人可能会以为这是假名，但陆鸣蜩知道，这就是他老婆的真实姓名。
“可是，虫哥，你为什么不直接跟嫂子一个副本？”那不是更省时方便吗？还能秀一波稳稳的男友力，说不定再来个英雄救美啥的，保准那个叫许清和的直接被虫哥迷得不着四六。
陆鸣蜩也想啊，可他得先解决他爹那个神经病。
说时迟那时快，一连串车队齐刷刷开了大灯，登时将小楼照得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几点了？”陆鸣蜩问。
啊？柳星张点亮屏幕，十二点整。
啧，陆鸣蜩不耐烦咬着下唇，助跑跨上窗台，半个身子横在外面，不忘提醒柳星张别忘了他答应的事，轻盈往下一跃，接到少爷之后车队大张旗鼓开走。
柳星张后知后觉冲到窗边，那他妈可是四楼啊！他虫哥就是猛。
陆鸣蜩被押回疗养院，不出意外看到常年身穿黑色三件套杵着龙头拐杖的伟岸身影。
以前只能仰望这道背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能俯视这位龙头老大了。
陆鸣蜩嬉皮笑脸，“哟，陆先生，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男人转身，唇抿成一条直线，发型硬挺，面如刀削，是个不好啃的角色。但对陆鸣蜩不起作用。
陆奎皱起能夹死蚊子的眉，看着吊儿郎当的儿子，斥责的到嘴边，被他压下去，他今天来不是为了吵架的，经年执掌大权的人声音都透着威严，“我听说了白天的事，你不愿？”
陆鸣蜩知道他说的什么，那群墙头草最知道该舔谁了，跟他们主子一样令人作呕，“您知道的，没有意识的我会做什么事，到时候您是打算把我关在哪里呢？还是说换一个国家？”陆鸣蜩嘴角掀起诡异的弧度。
陆奎看着和妻子如出一辙的笑，想起不是很美妙的回忆，那会儿是几岁？十五六岁吧，陆鸣蜩被清了记忆之后第一次发狂，当时他还没在疗养院，主治医师也不是现在的关唯，他被当时的医生注射麻药，结局就是全医院上百号人，除了陆鸣蜩本人无一生还。
找到陆鸣蜩的时候，他像是条野狗一样疯疯癫癫的，嘴里不停嘟囔着滚开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陆奎甚至不愿踏进这满是灰尘的地，他本可以把陆鸣蜩交出去给那些家属一个交代，但他看到这个儿子和死去的妻子一模一样的眼睛。
那双不再睁开的眼睛茫然失措带着惊恐地望向他，他在里面看出了渴望。
真像啊。
陆奎蹲下来，和陆鸣蜩面对面，大掌遮住陆鸣蜩的下半张脸，这样才像，沾了灰的脸，也藏不住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
陆奎脱下披在身上的大衣，拢在陆鸣蜩尚处少年时期瘦削的肩上，并肩离开现场。
那之后，陆家大少身死，陆小少爷凭空出世，人们称陆少，陆家只能有一个少爷，陆奎说。
新的陆少身娇体弱，外人只知道他被陆先生养在疗养院，很好的保护起来，世人艳羡，这是陆大少都没有的待遇。
也有人说，陆家风水不好，两个儿子，大儿子没死之前也一直住在医院，二少好一点，却也得常年泡在疗养院。再说陆夫人，年纪轻轻就离世，扔下当时才八岁的陆大少。
扯远了。
陆奎定定瞧了陆鸣蜩许久，失望摇头，就连眼睛，也和妻子越来越不像了，他没有说什么就离开，陆鸣蜩知道，那个狗屁MECT短时间内施行不了了。
陆鸣蜩将自己摔在床上，月上枝头，却无睡意。
他看着狡黠月光侵入室内吻上蓝闪器皿，荡开银波。里面的小东西一动不动的，不知道是不是死了。死了也好，陆鸣蜩想，它知道自己被囚在笼子里面吗？
陆奎站在巨幅画像下，痴迷地看着上面风姿绰约的女人，“咱们这个儿子啊，太犟了，像你。”
女人没有回答，嘴角维持笑的弧度，眼神似悲悯，似爱意。
新年快乐啊贝贝们！粗讲虫哥背景，里面医学有关都是瞎鸡儿写的补药考究啊，and下一章开新副本——雪国列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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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现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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