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拜张府

入夜烛火摇曳,沐浴后王雪楹在铜镜前比着新衣。

今儿她奇怪身上的裘衣并非自个儿的衣服,就问菖蒲是不是府里给她新制的。

菖蒲笑答,“这裘衣怎么不是娘子的?确不算新的,是在府里等了娘子好些日子的了…”

王雪楹当时听得糊涂,就见菖蒲轻拿起裘衣,指给她:“娘子不知,咱们大郎君素来简居,前年翻修府邸,郎君吩咐把库里的毛皮绸缎拿去折换了一新的顶好料子,给娘子先置了几身裘衣披风,今儿天寒,郎君便拣了这身薄裘衣给娘子。”

“娘子瞧这儿的绣样,”菖蒲带她抚上一块墨竹秋池,“娘子大约没见过,这是府里翻修前的景致,绣娘照着郎君的画绣的……”

彼时王雪楹在一旁静静听着,蓦地想要问问叶珩,是不是喜欢她…还是他本就是那样好的人,做这些只是为了他未来的妻子…不论是何人。

她看着铜镜里她身上的朱砂色裘衣,她从前甚喜红色,觉得透着生命的张扬,后来见多了鲜血,便鲜少再穿了。她渐渐走了神,退到榻边,侧身伏在榻上,心里满是茫然。

她此刻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被叶珩爱着,可这更让她觉得,为了家族名利嫁给叶珩是对他的不公。或许他本来会娶一个,回他以同样的爱的妻子。

她在榻边合着眼静静冥思,未曾注意那让她思绪万千的人,已然轻轻推门而入。

叶珩只当她是白日奔走疲累,这般伏着便睡着了。于是轻轻叹息,轻缓却有力地将她抱起,移在榻上。

却见怀中美人长睫轻颤,他把美人安置好,就靠近与她呼吸纠缠。叶珩就那么静静瞧着她的睡颜,王雪楹轻轻张开眼,勾上他的脖子…

下一刻她便被人抱坐了起来,唇齿交缠间,叶珩褪去了她的裘衣,细密的吻又落在她的身前,香肩、再是胸前…

更深露重,一夜缠绵…

=*=

从前,也就是十岁起罢,王雪楹的母亲不在身旁,父亲总是为生意奔走,张家就像是她的另一个避风港。

外祖母爱护她,比之她的表兄表姊也分毫不差。

王雪楹与叶珩的婚事,说起来张老夫人是并不满意的。自她及笄,老夫人为着她与绮月的婚事明里暗里托着两个儿媳把什么春日宴赏花宴采诗宴都办了个遍,有诗会雅集也押着两姊妹去赴。

属意的晚生也有那么几个,可人家不是瞧不上商户出生的王雪楹,就是忌讳张绮月被掳走了那几年,于是也就不了了之。

其实南平这几年倒是兴起了晚嫁之风,老夫人也常常听身边嬷嬷说不少高门的女娘摽梅之期依然待字闺中,慢慢也就看淡宽心了,只道让她们再多陪她几年。

孰料今岁初,王雪楹向老夫人提了那早不被她作数的一门与叶家的娃娃亲。那会子叶珩不过是寻常书生,又是商贾出生,老夫人听了哪里会点头。

她道,“你以为应试的水有多深?空有点子才华说中就中?”老夫人这话是有依据的,张家已去了的老爷子,从前什么乡试会试的考官都做过,老夫人从他口中听过的科考腌臜事可不在少数,徇私舞弊的、卖官鬻爵的比比皆是。

王雪楹也是有所考量的,她提这桩婚事也有试探的意思,彼时叶珩就要参加秋闱,她不得不思量这桩婚事。倘若叶珩乡试有名,来年会试殿试也一举高中,届时这婚事可就不是她能拿捏的了…

两年来她碰过的高门钉子不在少数,也有那么一门四品武将谢家的庶子是属意她的,可若年方十七的王雪楹非要嫁一个,叶珩就是最优解。

于是秋闱过后,她拿定了主意,劝松了老夫人的口,张老夫人也就与叶珩的母亲商议,筹备起来。至乡试放榜,叶珩高中解元,王雪楹觉着,自己到底是赌对了。

=

“羊汤可炖上了?看顾仔细些…鳖鱼就撤下罢,六姑娘不好食…”

“宫里送与老夫人的贡果作两份,一份配一碟细盐午头呈上桌,另一份在提盒里头封好了给六姑娘带着…”

老嬷嬷左右指点着,余光也不忘瞥见打门外来的主子,“大娘子、谢娘子怎来了?后厨杂乱,有老奴打理便是。”

“晓得嬷嬷做事最是周全,不过记起我这弟妹用不了海货,与嬷嬷知会一声。”张大娘子拍抚着身侧弟妹的手,“瞧这花骨朵儿似的玉手,用了鱼虾便红的不成样子。”

“娘子放心,六姑娘也不食海货,老奴才让人把鳖鱼都撤下。”

谢家娘子揽住江氏的手臂,面上带了些羞歉意,“本不欲不在此多叨扰,阿姊却说要用过午膳才行…平给后厨添烦了…”

“瞧你说的什么话,不过用顿家常。”

“大娘子说的是,六姑娘与谢娘子也没差几岁,兴许今儿用过膳便投缘了呢。”

谢琳琅依然揽着江氏的手臂,抿唇笑笑。她晓得嬷嬷不过是与她客套,人家虽是表姑娘,却按着张家孙辈行六,府里上下也称六姑娘,待遇与嫡亲的姑娘无异,而她说到底是外人。

她今儿本只打算来看看阿姊,没打算在此多留的,眼下却好奇那新解元的娘子了…她是晓得那娘子从前与江家、与她夫君有点子交集,两年前王娘子救了她夫君,此事是满城皆知的…年岁渐增,男女有别,如今往来淡了。

两个娘子又回到正堂,旁的娘子郎君也陆续会在堂前,候着给老夫人请安。

“孩子们都送去读书了罢?”

“去了,去了,起时是闹了会子,兄妹两个叫着天寒不愿去读书,公爹和夫君上朝,强抱着哄走了。”江氏回着刚与二夫人同来的婆母,大夫人点点头,瞧见一旁的谢娘子,惊笑道,“琳琅来了,眼下天早,府里当没怠慢罢?”

“郎君上朝,琳琅便顺道随来瞧瞧姊姊,叨扰夫人了。”

“什么话这是,两府素来亲近,应当多走动才是。”二夫人嗔笑。

这边言笑间,就听府外来报,“大夫人,六姑娘还有姑爷到了。”

王雪楹同叶珩入了府,身后是祭歌与府上小厮提着二人带来的礼。

“见过两位舅母。”王雪楹行过礼,叶珩也一一见过礼,大夫人又给他引了江氏、谢琳琅和张家二郎。一对新人不约而同地顿住片刻,叶珩行礼抿唇笑得愈诚,王雪楹也只僵硬了一瞬。

大夫人拉着叶珩,笑得和善,“瞧着就是满腹诗书气的,我们阿楹是有福之人。”

“能娶雪楹,是晚生的福气才是。”叶珩恭声,虽笑得温润,却难掩书生板正的气质,惹得一众女眷掩面轻笑。

“什么好笑的?觉着他说错了么?”老夫人的声音打门外传来,堂里一时噤了声。

两个夫人同王雪楹先拥上去,左右扶着,“是说阿楹有、”大夫人还未说完,二夫人便抵了抵她,截住话头,“有阿楹嫁叶小郎君,是叶小郎君有福。”

“晚辈正是此意。”叶珩躬身行礼。

“得了,各自忙去罢,有祯祯两个陪着老身用早膳便是。”老夫人朝着一干人摆摆手,拉着王雪楹在堂前落座,叶珩也随坐在身侧。

“你如今是在什么书院读书?师从哪位先生?”

“…晚辈不在书院读书,只聘请了一位高中过的老先生指点。”

王雪楹怕祖母开罪叶珩,为他圆场,“祖母您省得的,雀京书院哪里是好入的…孙女当年还是借了两位舅舅的光,才读了几年…”如今虽则许了商贾入仕,可雀京书院依然是不收商贾学子的。

不入书院,请先生专门授课,也并不希罕。

“能入雀京书院,见闻到底是不一样的,有什么可靠的人物就大方托一托,这样紧要的时候了,莫要抹不开面子张不开口…若不是张家这头已送了个王佑芯,此事也不难…”老夫人继续道。

当初王家的三个孩子,入雀京书院都是张家托的情,如今若再四开口,只怕再深的人情也耗尽耗干了。

“祖母…”王雪楹瞧向对首的叶珩,她知道他的难处,“楹儿尚且有祖母和舅舅们,可叶珩他…祖母且陪孙女儿,信他这一回,可好?”

老夫人点点她的额,没再多言。这世道不公,也不是一两日了,有些话她身处高位不便言明,会不到她的意,就只能看这丫头的运了。

=

江氏与谢氏妯娌二人正信步园中。

“这新解元瞧着,是和旁人不一样。”谢琳琅喃喃出声。

弟妹当着自己的面夸旁人,江氏自不乐意,“我家六郎也是文成武就,琳琅说这话真是没趣儿。”

谢琳琅自知失言,拍了拍嘴赔罪,“阿姊别误会,郎君自是千好万好,琳琅不过是对解元稀奇罢。”

“阿姊你说,男人科考,叫解元会元状元,若换成女人又叫甚?有女解元女会元女状元么?”谢琳琅在脑中思索着,忍不住问道。

江氏脸色变了变,声音僵硬了几分,“说什么胡话呢,这不是你我该考虑的事儿。”

当年沈昭那件事儿,能真正说出个所以然来的人少之又少,江氏知道谢琳琅没那个意思,却还是心里发怵。

秋日的园子本也没什么好逛的,江氏的兴致也被方才那几句话冲散了,同一片日光下的妯娌两个各怀心事。

王雪楹陪着老夫人晒太阳,言笑自己是如何治了杜家三爷使的坏。叶珩搂着她脱下的裘衣与张家二郎在一旁坐而论道。

“大人请随奴婢这边来。”府门前依稀传来侍婢的声音,老夫人身侧的嬷嬷道,“约莫是爷们下朝了。”王雪楹也就未曾抬眼。

“呀,六郎这是来接琳琅么?”府园子里,大夫人的声音远远传来,“不若用罢午膳再走,没得让人指摘张家失礼。”

“多谢伯母好意,晚生送罢琳琅还要去宫里复命,改日再专程携礼登门拜访伯母。”答话的人声音清冽,惹得阖府都向园子里探寻,只王雪楹一人敛眸拨弄广袖上的排排珍珠。

“看来我们六郎和琳琅感情甚笃,下朝也不忘着琳琅,”二夫人调笑着道,张二夫人是江斐的小姑姑,也是江家嫁过来的女儿。

“说起来六郎和琳琅的婚事,还是那年为着晚晚遇喜办的赏花宴上定的,算起来都有十年了罢。”二夫人口中的晚晚,就是江氏,唤江寄晚。

二夫人声音不大不小,正正好能让想听的人听清明。王雪楹也记得,那时她才七岁,不懂这些宴会的深意,听绮月说那赏花会实则是为了给三表姐择亲,不久后三表姐就嫁给了忠勇侯府的五公子。

那会子她不懂情爱,上了心时,江斐已和谢琳琅定了好几年的亲。

她起身扶着老夫人,随一众人送江斐二人。叶珩无声为她披上披风,攥住她一侧的手,王雪楹抬头看他,心下揣度他这动作的意思。

再看江斐时,谢琳琅揽着他的臂,夫妇璧人一样离开了张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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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雀旧事
连载中西门阿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