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一整周,她足不出门,寸步不离信之身边。
就连付令尘难得空闲,约她带信之一起吃饭,她也婉拒了。她怕付令尘担心,始终没说林乔那通电话的事。
日子出奇的平静,林乔既没再打来,也没找姜家任何一个人,就像那天的咆哮只是幻觉。
要不是黄璇给她发消息,说去银行办事看见了林乔,看见他讲着电话匆匆下楼,看上去风风火火的样子,她还以为他死了。
姜楷仪看到这条消息,忍不住在心里冷笑。
她原以为林乔会破罐子破摔,放弃所谓的身份与面子,没想到他还是放不下那张行长的面孔。
她不在乎别人知道她离婚的事,更遑论在黄璇这位老朋友面前,别人不问她不说,问了她也不隐瞒。
她离开邦诚后跟黄璇联系并不多,春节俩人还视频了,黄璇告诉她冯磊带俩孩子出去旅游,她呢,则陪着父母走亲访友。
日子很舒坦,她跟冯磊磨合得很好,都是称职的父母,一切为了孩子。
还有,好久不联系的卫思甜新年给她发了消息,卫思甜留在了新加坡,结婚了,嫁给了一个马来西亚人,一个大学老师。
姜楷仪听得欣慰,人人都找准了自己的位置,人人都过得不错,她也可以。
至于林乔,放不下就好,他有软肋她就能拿捏他。
她终于松了口气,出了门。
年后安余生第一次化疗,她不放心,得去看看。
姜楷仪一早赶到医院。
安余生见到她,愣了愣,才叫人:“楷仪姐,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啊,怎么样,状态还行吗?”
“挺好的。”安余生招呼她坐,“我妈一会也来。这次我住院复查,医生护士都在,没让她陪夜,她太辛苦了。”
他这份体贴让姜楷仪替赵静云感到欣慰。
她刻意不去触碰那层“非亲生”的真相,只是微笑着说:“你好好养病,你妈看到你好,比什么都高兴。”
“嗯,听你的!”安余生重重点头,接过她递来的用热水烫过的车厘子,“楷仪姐,你跟我妈一样好。”
“你真好,我妈也好。”
“是你妈最好!”姜楷仪笑起来,这孩子,“她是你妈妈,她对你最好!”
是的,赵静云是他妈妈。
他永远忘不了赵静云把亲子鉴定报告摊在他面前,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
二十一年,他终于有妈妈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对赵静云有那种莫名的亲近,为什么他爱吃她做的饭菜,爱听她假生气唠叨他不注意休息,爱看她看见自己时眼睛发亮的模样。
那是血脉里写着的本能,是母子之间天生的牵引。
他的母亲呀,失散了二十年的母亲原来就在身边,已经陪伴他两年了。
他恨那个“父亲”,恨他放弃自己,恨他胆小懦弱,让母亲独自苦苦寻子二十年。
但也扭曲地、残忍地感激他,正因为他放手,母亲才咬牙坚持到今天,才能找回他。
才有了重逢的机会。
无数个夜晚,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一定要打败病魔,他要陪伴母亲、孝顺母亲,要等母亲头发花白了,他陪着她在廊檐下晒太阳。
放疗的副作用,恶心、疲乏、掉发......他都咬牙忍着。
只为活着,只为能一直陪着妈妈。
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起疑的呢?
一开始,赵静云说不告诉你父亲,他能理解,她恨他,不想跟他再有牵扯。
后来,说好的春节姨妈姨父要来,结果又“临时有事”来不了。
他从没接到过姨妈的电话和视频,所有的关心都由赵静云代为转述。
“不凑巧,你睡觉了你姨妈来电话。”
“刚炒菜呢,跟你姨妈聊了两句,她叮嘱你好好休息,要你听话,别胡思乱想。”
她几乎都喊他“小安”。
她说:“你就叫安余生,‘安余生,余生安’,多好听的名字。”
“‘永源’不好,‘永源’太苦了。”
“你跟杨家没瓜葛,我也没有。我只希望你余生安安稳稳。”
心魔一直在,可他们朝夕相处,他没有机会佐证心中的疑惑。
挖到心脏最细致处,其实,是他在逃避,不愿意面对。
那一回姜楷仪来探望后,他看出赵静云恍惚了很久。后来,第二天又莫名其妙好了。
心中谜团缠绕,是不是楷仪姐看出了什么?
踟蹰再三,他终于决定面对那份不敢确认的真相。
那天,一起跑外卖的好友王金鹏来看他,他故意拿出泡泡糖给王金鹏,还哄赵静云:“妈,你也来一个。”
赵静云拗不过,也加入他们的吹泡泡比赛。
嬉闹间,他强忍着情绪,笑着看着赵静云。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他顺势催她:“妈,你快去买菜,再晚肋排要卖光了。”
“来,把泡泡糖吐这里。”他贴心地把干净的垃圾桶递过去。
赵静云把泡泡糖吐了进去,还拍了拍脑门:“光顾着跟你们吹泡泡,都忘了正事!”
临出门还大声交代:“小王别走啊,中午一起吃饭。”
大门咔哒关上,他快速去厨房拿了一只保鲜袋,小心翼翼装起赵静云吐出来的泡泡糖,郑重地看着不解的王金鹏:“兄弟,我拜托你一件事。”
拔头发的刺痛早已消散,但三根带着毛囊的头发躺在手心的画面一直刻在他脑子里。
昨天,王金鹏说有结果了,他便哄着赵静云不要陪夜,回去休息。
“妈,你太累了。”
“妈,这里有医生有护士,您放心。你好好回家睡一觉。”
傍晚,王金鹏来看他,把文件袋放在他的床头,拍了拍他的胳膊:“兄弟,你好好休息。”
大体是好兄弟不愿看见他难受,他透过王金鹏的表情,心已经凉了半截。
抖着手打开文件袋,A4纸上写着:依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结果,排除安余生与赵静云之间存在亲生血缘关系。
他垮了。
整个人瘫倒在床,任凭报告从指间滑落,他看着天花板,心跳仿佛停止。
她不是他的妈妈。
可她曾一边哭一边说:“妈对不起你,妈把你弄丢了。”
“妈恨啊!没跑远一点,没早点找到你......。”
“妈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她亲手为他剪指甲、擦身、喂饭,说他小时候壮实得像头牛。
她抱着他说:“妈再也不放手了,永源。”
她为他流了那么多的泪。
她慈爱温柔的眼神望着他,就像望着她的永源。
天亮了,他走到卫生间,把那几张纸撕得粉碎,马桶里的水打着旋,冲走了他心中的秘密。
赵静云是他妈妈。
这就够了。
现在连楷仪姐也这么说。
真好,楷仪姐跟他想得一样。
门外传来声音:“哎?楷仪?你怎么来了?这么早就到啦?”
赵静云拎着饭盒进门,脸上是休息一晚后的神采。
安余生看着她,心里暖洋洋,笑着喊:“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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