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碎醒来,再次看到了熟悉的洞府。
因这次是实实在在地痛得晕死了过去,受到的伤害明显比上次要强得多,那道银光涌入他身体里是真的要将他内脏燃烧起来的痛楚。是以他也没时间想一些华丽地醒来的动作,只是茫然而不安地从黑暗中醒了过来。
真正地无师自通,无自觉地施展出了“嘤咛”一声悠悠转醒,缓缓睁开双眸,唇瓣微张,因昏迷过去之前的疼痛似乎还残留在身体内,气息颇为虚弱,眸子里满是茫然破碎之感。
沈碎定定地望着洞壁上方,放空了一小会,随即他木然地转头,看到一袭熟悉的天蓝色道袍,顺着道袍往上看,便是那张俊美出尘的脸蛋,此刻未常也在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看了多久。
而沈碎也跟他的目光对视着,未常站着,他躺着,居高临下的眼神和压迫感,却没有让人沈碎回避。
两人的目光汇聚,刚醒来的沈碎并没有如往常那般小心翼翼地作秀,未常的视线不移开,他也不移开,洞府里安静得很。
渐渐地,沈碎的眸子亮了起来,一扫刚才醒来时的迷茫和破碎,如一束阳光破开了原本迷茫的阴霾,满是希望和憧憬,亮晶晶的,让人移不开目光。
未常目露一丝讶异,凝视着沈碎,沉思。
突然,未常俯下身,一下子凑近了他的脸庞,认真端详着他。望着放大的俊脸,吓了沈碎一跳,这才终于想起自己的人设,连忙垂眸,装作不知所措的模样,长而卷翘的睫毛掩盖了眼里所有的思绪。
看来他这是还在修仙世界,没有回到系统空间,那就意味着任务没有失败,这具身体并没有死亡,那就代表他的第一个任务还能顺利完成!
沈碎心里顿时又涌上了激-情,只要还具身体还活着,那就还有希望!
但是未常的动作却又让他二丈摸不着头脑,他再次恢复那副老实巴交小心翼翼的模样,即使收回了视线,他仍然能够察觉到未常的视线在他的脸上,距离还极其近,近到他能感觉到未常的气息,那气息倒是微热与他霜雪般的气质不一样,唯一能表明他还是活生生的人。
沈碎感觉自己的脸上有点痒痒的,眼珠子一转,发现不知何时,未常的一缕发丝柔顺地垂下肩,落在了他的脸上,扫着他的脸蛋,痒痒的。
竟然连发丝都凉丝丝的,这人是比死人还冰吗?
沈碎感觉那发丝扫得自己的脸蛋实在痒的很,恨不得立即伸手去拨开,想了想,到底没这样做,忍不住开口:“师祖,可是有什么事吗?”
半晌,未常缓缓起身,那缕发丝也随即离开他的脸蛋,但那痒意似乎还残留在脸蛋上。
沈碎抓紧机会从床上起身,连忙说:“是未常师祖救了小的吧?谢谢师祖!又麻烦了师祖,小的实在过意不去!”
怎知他起来时,头顿时感觉一阵眩晕,闭眼,忍不住将手扶额,眩晕的感觉很短,待这种感觉消失时,他的手还放在脸上,趁机挠了一把脸蛋,心里这才舒服。
抬头看去,却看到未常不露痕迹地移开目光,像是刚才从未突然靠近他,一派云淡风轻。
沈碎反而有点捉摸不透未常的心思了,不过这并不妨碍沈碎接下来的计划,毕竟猜测攻二的心思对于他来说只不过起到更加顺利的作用罢了。
沈碎想了想,开口:“师祖,之前在惩事堂……”
“你突破了。”未常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沈碎顿时感觉一脸懵,呆呆地看着未常,未常只好又冒出一句:“你的修为。”
沈碎一惊,难不成这种顿悟就能升级的主角待遇降临到他头上了?!赶忙查看自己的修为,却发觉,他只是从原来的炼气期三层变成了炼气期四层。
好吧……其实他之前就修炼到差不多突破炼气期三层来着……这种顿悟一跃进阶的主角待遇果然没有落在炮灰身上。
“多谢师祖提醒,小的刚才可能在惩事堂危急存亡之下才突破的,总之还是十分感谢师祖的出手相助。小的永记于心……”沈碎说着就要下地行礼。奈何下地后,却犹如踩着棉花一般,脚下无力,一下子就往地面跌去,他赶紧用手去撑着,双膝扑通跪地,双手撑在地面上,未常就站在他身前,顿时给未常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
死一般的寂静。
沈碎低着头,只见未常的鞋子立在自己面前,一尘不染的鞋子,却一动不动。反正他没看到未常是什么表情,这对他来说反倒是好事,要是未常过来扶他一把,然后说着“不用这么大礼”的话,他才会想死。沈碎虽然脸皮厚,但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着实让他感觉尴尬,脸蛋都烧了起来,连耳朵红的仿佛滴血般。
反正事情都变成这样了,就算他说什么地面真滑的话语,也会像是欲盖弥彰吧?
既然如此……
沈碎干脆一闭眼,“哐哐”地朝地面磕了两个结实的响头,干脆做足了五体投地的大礼!
他额头已然泛红,语气十分诚恳地说:“师祖已经救了小的两次了,小的怎么做都表达不了内心的感激,在刚才惩事堂那样危急的情况下,师祖肯降尊纡贵来解救小的,实在感激不尽!更何况在众人之中也只有师祖肯相信小的没有存心……”
“我没有相信你。”
轻飘飘的一句话打断了沈碎的慷慨陈词,他怔了一怔。
“我没有相信你到底有没有做那些事情,那与我无关。”
沈碎抬起头,未常根本没有看向他,目光并无一物,却又像融入了浩瀚万物,所有事物,无论是惩事堂的那老者还是那些李师叔之流在他眼里其实跟沈碎都是一样的,不过如蝼蚁一般。
沈碎意识到,站在那,未常依然如站在了众山之巅,孤傲不屑与生俱来,他天生拥有睥睨众人的实力,却从来没有将任何人看在眼里。即使未常曾经治好过入门试炼时他背后的伤,又或者是两次出手在惩事堂救走他,但那都不过是顺手,顺手得不过是抬抬手的事情,就如抬起脚就可以免去践踏蝼蚁的生命。
“师祖修炼之事更重要,自然不需关注这种小事……”
“不过,”未常看了他一眼,“你的储物袋似乎有不少灵草,上次在惩事堂他们似乎说你的罪名是私自拿灵植出去变卖?”
沈碎身子一僵,刚刚醒来,他倒忘了储物袋的事情,之前在惩事堂他掏出丹药证明自己跟未常的关系来着,情急之下也不知道储物袋是不是藏好在身上了,还是未常特地翻找出来?
若未常是有心翻找他的储物袋,为何要这样做?他不过是一个小杂役而已,他原以为未常这么孤傲的人不会去理会他这种杂役背后的事情,为什么还要特地敲打他?
“私自变卖灵植是为盗,在门规里是禁止。”未常语气越发平淡,却越发让沈碎觉得像是山雪欲来之前的平静。
沈碎垂目,睫毛投下的阴影落在脸上,安静白净的脸蛋,一切都显得十分乖巧,甚至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依旧是那副温顺到可笑的模样。
片刻,他并没有起身,却抬起头,额头那抹红已然悄悄褪去,盯着未常,十分认真,道:“师祖,何为之盗?”
不等未常回答,他便说:“不问自取是为盗,窃货亦曰盗,凡间亦曰岁凶荒,人饥为盗。但他们真的都是盗吗?”
未常微蹙眉,沈碎依然跪着,但此刻他的腰却无比地挺直,如劲松青竹,抬脸望着未常。
“自然如此。”
沈碎不免一哂,道:“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而人,万物之盗!”他直直望着未常:“请问师祖,我们修道之人所追求的长生大道所做之事,不亦是一种“盗”吗?”
未常怔然,望向深邃的眸光凝聚,眸底深沉,语气才有了些许波动,沉声道:“修道人不乏舍身成圣人,此可怎谓之为盗?!更何况,众多得道的人一生也并未做过盗的事情,一切都是坦坦荡荡。”
“那是他有实力有能力才会去舍身成仁,那些无法成为圣人的人,难道他们就没有过舍身成仁吗?只怕是连名字都没有落下。得道的那人不做盗之事,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拥有了比别人更多的资源!若都活不下去了,为何还要执着这所为的“圣”?是我们愿意去盗的吗?”沈碎一字一句,难得上了头,“丰世无盗者,足也;治世无赋者,均也;化世无乱者,顺也。与其禁止这一行为,为何不从源头去想想如何解决?”
他目光无比坚定地直视未常,即使未常的脸色已霜雪满布,往常的他早就应该低下头求饶了,可他此刻莫名就是想说出那句心底话,送给这个所谓的修仙世界,也送给刚才在惩事堂那些掌握别人生死的人,送给这个高高在上俯瞰众生蝼蚁挣扎的人。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砰”地一声,沈碎身后那张珍贵的玉床轰然粉碎,锋利的碎屑划过他的脸颊,眼角处一道血痕,正沁出血珠,可他的背依旧直直地挺着,与未常对视着。
最后那段关于“盗”的言论是来自庄子的文集,还有《阴符经》。
我老早就想写这么一段话了,可终于给我写出来了。
我认为修仙本就是向天地万物“盗”取日月精华,而人也是万物之盗,偏偏有些修仙什么圣人,着实无聊,遵从本心才是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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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在修仙文里倒夜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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