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算万算没想到会再回到这里，整个人间这么大，这么小的概率都被他碰上了。
林不渡对南城还是很熟悉，胳膊下夹着他的斗笠，这还是在一块路过的庄稼地里捡到的。
他想了想还是把斗笠戴上，在城镇边上转了一圈，为数不多剩的一两钱还在江京，现在自然没钱吃饭，只能先摘路边的野果将就。
“咔嚓——”
林不渡随口咬一口果子，思考接下来对策。
他身上没有仙丹，照理感受不到人间的那些鬼气，五百年来一直如此，但之前在监狱和青楼里的感觉，确实是鬼魂留下的鬼气没错。
如果猜测没错，只有一种可能，他确实感受不到普通的鬼气，但十冥鬼魂的力量他是能感觉到的。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解决十冥阵稍微会容易一点。
但也只有一点，毕竟他没有仙力，没办法靠自己收集鬼魂。
如果青月刀在手上说不定可以尝试一下。
他可以找遍人间的所有国家，把十冥鬼魂在的地方找出来，交给鬼界那群人。
但至于被附身的那些人的后果，林不渡叹一口气，揉捏太阳穴。
半晌，他抬眸。
只能这样办了。
南城监牢。
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头蹲在牢里角落，抱着双膝，皮包骨的身体仿佛一吹就倒，脚上扣着脚铐，脚腕处满是流血后又结痂的疤痕，双眼空洞，目光无神。
“砰——”
一个狱卒把牢门推开，朝里面丢一个馒头，看了一眼老头，不耐烦的说道。
“赶紧吃点，马上你就能去见神仙了，别死了，死在在牢里惹的麻烦事更多。”
看到老头一动没动，狱卒也没管，砰一声又用力把牢门关上。
大概过了几分钟，牢房彻底安静后，一个石头滚在老头脚边。
脸上的褶皱颤抖几下，缓慢抬头看向狱里仅有的一扇小方窗，一个样貌极为漂亮的男生抓着窗户上的铁杆。
指向丢在地上的馒头，再指指老头的嘴。
“吃了它。”
林不渡压低嗓音，几乎用气息说话。
没曾想老头看到他的脸，没有犹豫，拖动沉重脚铐，匍匐着爬到馒头那，哆嗦着手捡起来，颤抖着嘴唇吃起馒头。
等老头再抬头，窗户上的少年已经不见踪影。
“我去——”
林不渡重重的摔在地上，吃痛爬起来，就这一秒，一回头和巡逻的护卫对上眼。
“什么人？”
林不渡想都没想，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不忘把斗笠戴上。
谁想到这官兵十分执着，哪怕他已经翻墙跑出监牢，依然在后面穷追不舍。
“让让！”
“让开——！”
现在正逢傍晚，店铺路边摊都是收摊的时候，林不渡刹不住脚撞上一个水果摊，各种果子撒了一地。
“干什么呢？！”
一旁的摊主气愤喊道，留给他的只剩一句带着歉意的尾气。
“抱歉抱歉！”
逃到路尽头，一转角，一条死路毫无预兆出现。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林不渡心里骂一句，下意识想返回去，但身后的官兵已经赶来。
“站住，别动！”
“来人，我看这人是想劫狱，押回去，交给大人审讯！”
周身已经被包围，他举着双手，一步一步向后退。
原本他已经计划好逃出来的路，但料不到这群官兵这么能追。
身体已经退到墙后跟，看着官兵一步一步靠近。
就在要走到跟前的时候。
“叮铃铃——”
一串清脆的铃铛声从身后响起。
“什么人？”
“铃铃——”
“叮铃铃——”
为首的狱卒环绕四周，紧绷精神。
就在他们朝身后看去的一瞬间，林不渡感觉到一只手放在自己左肩上。
下一秒，身体出现在一处破烂房子里。
一个红色衣服的人倚靠在墙边。
林不渡看清来人，打量所处的房子里。
“你是对这栋小破屋有什么执着吗？”
萧遥摊手，“不满意？那我可以立马把你再送到牢里。”
“哎，别别别——”
林不渡连忙制止，嘴上说笑，“话说你是怎么知道我被困的，这么精准的来救场？”
“我们之间，没什么关系吧？”
他特意把精准这词咬的很重，林不渡不是傻子，他不信有这么巧的事，碰巧他在南城，一个应该在鬼界的人也在南城，碰巧撞上他，碰巧又把他救了。
“谁说我们没有关系？”
对方一步一步靠近他，缠着白缎的面容平静，但语气却像逼问。
“不久前才让我帮您进入冥界，又刚从堕鬼台上跳下，难道一个堕鬼台让您的记忆都消失了吗？”
当然没忘，但谁知道这面见的这么快。
萧遥语气突然松下来，“放心，堕鬼台上跳下多少人了，不差你一个。”
“我只是在想，你只是单纯想通过堕鬼台来返回人间，还是为了掩盖自己没仙力这件事呢？”
“毕竟跳下堕鬼台是可以消除法力，但不管仙丹还是鬼丹，只要重新开窍仍然可以运转法力，即使需要从一转开始修行。”
“但如果你在我这个证人的眼皮下跳下堕鬼台，这谁还能知道你没有仙力这件事，是堕鬼台完成的——”
“还是你本来就没有呢？”
萧遥一步步向前逼近。
林不渡尬笑道，“你这是什么话，我这么做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
“毕竟你可连仙丹都没有。”
“没有仙丹，但能进入鬼界，证明你原本就是有仙体的，就算修为天赋再低的人都有仙丹，这可是连堕鬼台堕仙台都无法改变的东西。”
“看来你之前经历过什么，让我猜猜什么事让你连仙丹都废掉，五百年前的仙鬼战争？”
“应该不是这个，那就是——”
“南杀十冥阵？”
林不渡眼神冷下来，抬眸盯着萧遥。
对方轻笑一声，“看来猜对了，那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呢？”
“林不渡？还是——”
“青玄？”
“随便你。”
林不渡沉下嗓音，“那我该怎么称呼你，鬼王大人？”
“看来我猜对了。”
萧遥笑着说。
林不渡反问道：“你诈我？”
对方无奈摊摊手：“你不也在诈我？”
刚开始他没对萧遥的身份产生什么怀疑，但整个东域大殿空无一人就有点说不清了。
林不渡就地坐下，“行了，劳烦鬼王对我这么上心，如你所见，我现在连仙丹都没有，别说仙力了，找我有什么用？”
“明知故问，”萧遥说道，“事情都到这里了，青玄…不，林不渡，来找你，当然是十冥阵的事情了。”
“如果我猜的没错，你能感觉到十冥鬼魂是吧。”
“既然这样，我们不妨来个合作，你找到鬼魂，我帮你解决他，怎么样？”
林不渡抬头看向他，他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哪怕知道鬼魂在哪，也解决不了，萧遥这一开口，确实是一个送上门的好事。
看样子，收集鬼魂，对这些鬼王来说也是个麻烦事，之前打听到，冥王到时候会拿出绝域石，萧遥费心思找他估计也是因为这个东西。
林不渡开口：“但我有一个要求。”
萧遥示意他说下去。
“尽所能的保证被附身的人能活下来。”
“成交。”
冥界的夜晚总是格外黑，东域宫殿外，只有两个护卫站在门外，四周一片寂静。
对萧遥来说，来往人间和鬼界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事了，所以直接把林不渡带到东域来。
大殿里，传来几句说话声。
“阴风卷过乱坟蒿，
千金留媚玉香消，
饿殍吞沙树皮苦，
花脸含冤遮罪诏，
忠官裂骨剐千刀，
索命三条哭魂凋，
寒枝滴露鬼婴泣，
衿透莲池恨暗潮，
最是宫墙双影吊，
甘将执念锁阵牢。”
林不渡没等萧遥问，率先开口。
“十鬼谣。”
“简单来说，是后人根据十冥鬼魂生前的故事编成的，有真有假，大部分都是正确的。”
“目前我见到的两个，监牢里的那个应该是‘替冤牢’，以及江京青楼那里的‘千金媚’。”
“你说过，普通的收集鬼魂的办法不行，有没有试过直接让鬼魂和□□分离？”
林不渡就坐在长椅一边的地上，倚靠着书案，萧遥坐在他旁边。
书案上是一把被猩红色缠绕的长刀。
听到话，萧遥摇摇头，“不行，鬼魂几乎已经完全附着在人身上，如果强行分离，他完全有能力让附着的身体直接死亡。”
空气陷入一股短暂的安静。
林不渡想到什么：“你不久前说，十冥鬼魂会有一种接近于自我意识一样，执着于让被附身的人死于某种死法。”
“我觉得，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来源于他们曾经的心结与痛苦。”
“如果说，我们尝试去解开他们的心结，说不定这些鬼魂会主动脱离附身的人。”
只要鬼魂不在人身上，那自然一切好说。
“比如呢？”
林不渡不知道回想起什么，开口：“冤鬼牢，小商贩出身，一次由于不小心惹怒了当地一个官府家少爷，恰逢这家的这少爷因为杀人被抓，被判死罪，官府家自然不想看到这种事情发生，拿着钱财贿赂了县令，冤鬼牢本就在这个地方没有立足之根，于是被官府抓去当了这个少爷的替罪羊。”
“所以如果，我们让真正该死的人去死，算不算解开他们心结？”
萧遥点点头，算是认可，“那怎么知道真正该死的人是谁？”
刚说完，两个人对上眼，几乎异口同声。
“生死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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